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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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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话音遥遥落定在江畔,夹着夜里江面上吹拂而来的凉意,飘飘然在江面之上打着旋悠悠荡远了。

    一如这滚滚大江东逝水,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在这同一片天空之下仰望苍穹,他们或在这江水之中激荡起万丈的波澜!或只是无声无息,悠悠没入这条名为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他们不甘呐!

    人生短短数十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难道人这一生就真当如佛家所讲,为修彻这一俱凡尘皮囊,故该渡七情,历六欲,为出世而先入世,大彻大悟,终成因果?

    或是学那儒家所言,所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因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劳其筋,饿其体……所以动心忍性,终可曾益其所不能?

    还是说……莫不如那道家,扶摇而上者一去九万里也,大千世界,万物有静有动,光中含影,影中敛光。道心之所向,非常道,非常名,落踏潇洒,说一声走也!

    然而……

    “噗嗤!哈哈哈哈!”

    紫眮看着对面的几个孩子,看着身前愣住的丈夫,她喝了些酒微微有些浮醉,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大笑出声。

    众人很少见以师娘的性子会这么爽朗的笑,更多的时候,紫妈妈都是浅笑低吟的。

    只是她这一笑,苏萧焕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眸中有些无奈更有欣慰,他现在这边和妻一起静静看着不远外的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道:

    “不错,又哪来的答案呢。”

    几个孩子相继面面相觑,却听男人悠悠叹道:

    “你们不正是在……去用这‘生命’的本身,来追寻,探讨着这道题的答案吗?”

    他顿了顿话音,他看着几个孩子摇了摇头笑道:

    “其实为什么出生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既已出生,又何必再去追究那所谓的为什么呢。”

    我的孩子们,无论你们这一生,是走释家之道为出世而先入世,历经千辛万苦修的圆满,亦或如那儒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为入世,而恒入世,终成大家,再或者……你们是喜那道家之逍遥,游走天地万物阴阳法度之间,挥一挥衣袖,却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们却终要记住,生命不论缘由,因为它本身立身于此就已是缘由了。

    男人话说到这,他向愣愣看着他的最小的孩子看去,他没能想到终了,竟是这个一直以来没有答出一道题的孩子给了他最终的回答,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问少年:

    “想要什么?”

    奕天傻傻向身旁几位兄长看去,他自己直到此时尚且还有些不相信最终竟是自己答出了男人的问题,但他看到了几位兄长微笑鼓励他的神情。

    少年下意识的,攥了攥他小小却又有力的拳头,他向前迈出一步,他向不远外的夫妻二人看去,大家自是有些好奇,少年会向男人提出一个怎样的——无条件的要求。

    约摸三四秒后,也不知怎的,少年突然雾了眸子,他攥紧了拳头狠狠,狠狠朝着黑夜里的江畔边,却其实仅仅只是朝着江畔的那抹身影喊道:

    “爸爸!”

    江边上的身影大为所震,所有人都看到,他狠狠地的颤抖了一下。

    “爸爸!”

    孩子的声音,突然之间带上了哭腔,“哗啦”一声响,仿佛他这一声唤来,连滔滔江水都被惊动,拍上岸来的江水打湿了男人的鞋。

    “爸爸……”

    即使是咬紧了牙关鼓紧了腮帮子,他却还是抑制不住像骤然开了阀门一样涌落的泪水,他哭的难看极了,但他还是一边哭,一边朝着那边的男人又哽咽道:

    “爸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爸爸。”

    这是一句多么孩子气……却又多么令人怆然泪下的话啊!

    男人看到哭了的妻,哭了的女儿,与无声落泪的老三与老四……

    然后……此刻他竟似在黑兮兮的江面上,同样看到了那泪眼朦胧的自己。

    孩子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爸爸”。

    好久好久的沉默,天地之间似乎只余留下江水滚滚而逝之声。

    终于。

    他听到了自己同样染上了哽咽的声音,他轻轻,却又沉沉的呼唤:

    “天儿。”

    接连着“哇!”的一声痛哭,江潮声似乎更大了。

    ……

    这天回家的时候,耐不住酒劲的紫妈妈睡熟在了车中,开车中的男人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抬头去看车中的倒车镜,后座上的兄弟俩也歪着脑袋仿佛睡熟了。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一家子除了自己因身体状况今日没喝酒外,便连乾天坤地二人都或多或少沾了些酒,闹到这会,自己自然而然就只能撸袖子上来当司机了。

    “大小姐睡着了吗?”

    点开衣领上的通讯装置,男人向车窗外的倒车镜看了一眼,他问跟在后面那辆车内的司机。

    “大小姐睡着了,不过坤地先生醒着。”

    司机猜测男人是有话要说,便向身旁半睡半醒间的坤地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答话。

    副驾驶上半眯着眸子小憩中的坤地闻言,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通讯装置,打开,把耳机塞入耳中沙哑着嗓子道:

    “主子。”

    苏萧焕听出,他还是有几分醉意的。

    轻轻叹口气,夜车不好开,男人一边聚精会神看着路况一边对坤地道:

    “把通讯器给灵儿递过去……”

    话说到这:

    “你和灵儿换一下位置,让灵儿到前面来陪着司机,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一个年轻人躺在车后面竟然让叔叔在前面陪司机!”

    坤地忍不住的笑了笑,他转过头去朝其实没有睡着此刻正在驾驶座后的位置上支着脖子看窗外夜景的燕灵儿看了一眼,他对男人道:

    “没有的事,大小姐本来和属下说了,叫属下给挡回去了,毕竟身份上……”

    男人只当乾天这是在为灵儿说好话,便拧着眉打断了乾天的话音:

    “你叫她跟我说!”

    乾天无奈,把耳机从耳中摘了下来转过头去叫:

    “大小姐,主子要和您说话。”

    说话间,他和燕灵儿使了个眼色表示电话那头的人情绪不佳,燕灵儿微微一愣,她伸出手来从乾天的手里接过通讯装置,刚将耳机塞入耳朵里连声“义父”都没来得及喊。

    “怎么回事?!”

    男人在通讯装置那头沉声:

    “不知道你乾天叔叔年龄多大吗?你们两个小辈坐在后面睡得大呼二扯成何体统?!!”

    燕灵儿叫这突如其来的教训呵斥的半天没缓过劲来,正当她缓过劲来要和男人解释两句什么时,便听通讯器那头的男人又道:

    “为父问你,‘渡口’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燕灵儿一听这话脸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抬起头去向身前副驾驶上的乾天看了一眼,好久才自知理亏的小声道:

    “义父,您……您知道了?”

    苏萧焕语气明显不佳道: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多大个姑娘了,成天做个事毛毛躁躁,动不动倒腾点事出来让这么多人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男人这句话说来含着五分宠溺五分不争,灵儿少有被父亲这么说过,她自尊心强,听到这不由有些委屈道:

    “凝泓軒的底我们不清楚,我也只是想为了义母的寿宴上尽一丝薄力,哪曾想最后会闹出这么……”

    “尽力就是让你瞎胡搞吗?!”

    苏萧焕在通讯器那头毫不留情的呵斥:

    “你当年在军队里时候也这么瞎胡来吗?!规矩摆在那只是写出来看的不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为上者要令行禁止更要以身作则,而且闹出来这么大一出事,你竟然还睡得着觉?!”

    这段话燕灵儿觉得自己被骂的很是委屈,尤其最后那句睡得着觉,她心道自己哪里睡得着觉了,刚刚不也一直都在考虑这事该怎么解决……

    一念至此,她觉得既委屈又难过一时有些哽咽道:

    “女儿只是……”

    “哭什么哭?!”

    男人一听她在通讯器那头竟然开始抹眼泪了,心中那个火与失望简直像是浇了油一般的“蹭蹭”长着,苏萧焕怒了:

    “事还没有解决,底下这么多人等着看你动作呢,你这一哭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燕灵儿哭的原因其实压根就不关这件事,她此时哭是因为觉得懊恼更觉得委屈,因为她明明是想办好事的,可办来办去没想到倒腾了这么一出,更兼被男人这么少见的疾言厉色一顿批……

    然而苏萧焕话说到这,这火爆脾气的性子也上来了,燕灵儿一时狠狠抹了把泪水同样气道:

    “不就是丢了个‘渡口’吗?!只要您批准,我这就带人重新收回来!”

    话说到这,灵儿似堵了气一抬头对开车中的司机道:

    “停车!”

    “你!”

    这边开车中的男人没想到女儿竟会来这么一出,乾天的通讯器在女儿手里,他一时无法和乾天沟通,只能通过倒车镜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后面的车一脚刹车后停靠在了路边上。

    “我去收‘渡口’去了!”

    燕灵儿轻飘飘在通讯器那头丢下一句话,在苏萧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就“咔”的一声把通讯器关上了……

    这头的苏萧焕气的不轻,他一脚刹车也把车停靠在了路边上,动静之大惊醒了车后本来睡熟的兄弟俩,少年面对突发情况受过专门的训练,在游小真迷糊着眼抬头傻傻问着“怎么了怎么了”的时候,少年已经解开安全带随父亲一同并肩站在车外了。

    “爸爸?”

    奕天傻傻看着面色铁青向不远处看去的男人。

    他顺着父亲的目光,恰巧看到了不远外怒气冲冲下车的大姐和似乎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试图阻拦中的乾天叔叔。

    男人就这样阴着脸立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就在少年完全不知怎么办是好的时候,突见男人一抬手指着远方已经挣开了乾天的阻拦大步流星向相反面走去的燕灵儿道:

    “带麻醉枪了吗?”

    “啊?啊?!”

    奕天傻傻看着父亲,他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去。”

    男人很是没好气的指了一下女儿的背影转头上车间又补了一句道:

    “这是命令。”

    “碰”的一声响,男人又一次上车了,留下站在风中凌乱的少年可怜兮兮想——我好像不该下来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