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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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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许平一怔,竖起耳朵听去。

    齐图趴在地上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大概是一两年前吧,具体日子末将也不记得了,好像大将军当时兵发山东去了,黄候对末将说他收了一个得意弟子——便是大将军了。黄候满口称赞,说大将军必定能继承他的衣钵,还要末将日后多加照看……这真是折杀末将了,只是有黄候这句交代在前,末将这些日子和大将军对垒,心里也十分的难过……末将当时听说黄候亲自教大将军兵法、武艺,那自然是非常的羡慕,黄候曾与末将有恩,末将在黄候面前也是持子侄之礼的,因此在末将心里,大将军就好像是末将的师兄弟……不,远房表兄弟一般……”

    听齐图原来是信口胡扯,许平心中失望,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倒是许平身边的几个闯营部将听得津津有味,连吃饭的速度都放慢了。

    许平不再与他废话,轻声说了一句:“给齐将军看座。”

    两个卫士从桌边起身把齐图拉过去,按在板凳上坐下,齐图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个劲地道谢道:“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在桌边坐好后,齐图第一次用正眼看许平,后者夹给他一个包子——齐图为这个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包子又感谢了一番。

    齐图的早餐确实很丰盛,有米粥、有面点,还有鸡鸭等等,这么多东西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也吃不完。出门在外,齐图就好摆这个谱以增加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齐图注意到许平身边的将领举止和他的卫士们没有太大区别,那个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的家伙吃得唾沫横飞,吃得别提多香了。而许平在这些人里,是唯一一个闭嘴咀嚼的;而且齐图还注意到许平在嘴里有东西时绝不说话,只要自己还在说话时对方绝不会打断;有些时候齐图和许平同时开口,许平还会立刻闭嘴让他先说,甚至会轻声抱歉。许平的举止一点也不像齐图之前遇见过的那些草寇,而很类似读书人的风范。齐图心里越来越紧张,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两次成语,而对方似乎也完全明白它们的意义,见状齐图心里更是暗暗叫苦,他打定主意只要是自己清楚的就要毫无隐瞒;若是自己不太清楚的,齐图也会竭力回忆一番,而且还会主动做一个声明:告诉许平自己是凭借记忆所述,不保证绝对正确。

    又过了一会儿,迟树德舒服地向后靠倒在椅子背上,解开衣服露出肚皮,满意地拍打着腹部:“好饱啊。”

    这时许平似乎也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了,据齐图所说,杨文岳的大营在东明附近,那里防备并不严密。见许平开始凝神思量,齐图等了片刻后主动献计道:“大将军此来,难说有没有走漏风声,大将军不妨持末将旗帜直奔东明,那样必能马到成功。”

    齐图本来以为自己肯定要被闯军裹挟走,能保住性命就是天大的侥幸,以后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料许平这番话说得如此客气,听起来更有放他走的意思,就鼓起勇气问道:“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末将?”

    齐图听了这几句话,简直是喜从天降,连连点头道:“大将军放心,我就说我是浴血杀出重围的。只要大将军这边不走漏消息,朝廷绝对不会怪罪的。”

    营帐外齐图不屈的嚎叫声渐渐远去,周洞天问道:“大人,此人的话可靠么?”

    周洞天略一思索,拍手叫好。

    明军俘虏中的底层士官、军官被聚集到一起,一个个垂头丧气,更因为命运未卜而忐忑不安,当然他们心里也有些期待。刚才齐图那不屈的吼声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既然最高长官拒绝投降,那他们本以为被改编为闯贼的下场不会轮到自己头上,但现在闯营突然要给他们训话,很多人心里就存了指望——如果官兵都要坑的话,没必要费这力气吧;若是只坑当官的,不会牵连到这么多下级士官吧;若是士官、军官一块坑……那谁帮闯贼整编部队呢?

    不可否认这些兵油子们想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许平要见这些人就是为了能够尽快控制部队,他快步走上齐图的中军将台,向面前的战俘们大声宣布:“我就是许平,诸君想必听说过我吧?”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围攻开封大半年的悍匪,把河南官兵一扫而空的煞星,还数败大名鼎鼎的镇东侯练出的新军。

    对于下面的窃窃私语,周围负责警戒的闯营士兵并没有阻止,事先许平就交代要让他们随心所欲地议论,他认为这样比较容易让这些俘虏放下戒备之心。

    果然,议论声变得越来越大,长时间没有受到阻止后这些俘虏渐渐忘记了恐惧,人群里有人高声向许平喊叫:“大将军,听说您是黄候的大弟子,从小就是黄候手把手教大将军武艺、兵法,是这样的吧?”

    对于这种问题许平从来不予回答,而且也一定会有人替他回答,即使是俘虏也不会例外。

    类似的对答在归德府的俘虏中许平就听到过,他平心静气地等这些明军嚷嚷了一会儿,才伸出双臂示意肃静,随着许平的这个手势,下面的战俘们顿时又变得安静了。

    下面的又是一片嗡嗡声,已经有人当场表示愿意加入闯营继续当兵吃饷了。

    下午闯军源源不断地渡过河来,明军中的志愿者虽然还不能放他们自由活动,但已经可以在闯军的监视下帮许平打打下手。让这些人砍伐树木、准备修建浮桥、打造大车的时候,许平已经从全军中挑选出两千精兵。这些闯营士兵尽数换上明军的军装,而许平则换上齐图的盔甲,这队闯军打起齐图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向东明开去。

    一路上士气高涨的闯军走得很快,黄昏前东明已经遥遥在望,许平传令做战前的休息,士兵们知道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人人倒头便睡。临时阵地里很快就是鼾声一片,一些明军的探马发现这队人马后过来询问,许平亲自出面应答,便说是带兵回来讨饷。

    太阳落山后,许平下令出发,两千闯军大摇大摆地打起火把,两侧是十万明军连绵不绝的营盘,把标营紧紧保护在中间,许平看都懒得看它们一眼,沿着大路直奔杨文岳的大营而去,

    许平带着走在最前的突击队,在标营守兵能够望见后面的闯军前就赶到营门下,之前许平曾在明军中任职,也曾在侯洵手下领兵。对标营的一套求见手续了如指掌,他的卫士对门上喊话说是齐图前来有紧急军情求见杨总督。

    守门的标营军官见来人只有不到十人就打开营门,同时通报后面的巡夜游击准备给齐将军带路。许平的卫士们才跨入营门,就暴起伤人把门口的标营卫士砍翻在地。

    负责守卫营门的标营军官看得瞠目结舌,这时如同之前枪县城城门一样,许平轻车熟路地指挥部下开始四处行动,砍断门桥绳索、驱散附近的卫兵、同时开始纵火。见这小队人真的要打要杀,周围标营的卫士怪叫着四散躲开,那个守门的军官此时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勃然大怒地向着许平冲过来:“你们到底是何人属下,意欲何为?”

    这时许平已经看到一队火把飞速地驰来,这必定是迟树德的骑兵,他全身关注地看着这第一波后援没工夫搭理那个标营军官的问话,而许平身边一个穿着齐图亲丁号衣的卫士则拔刀在手,闷头向那个军官走去。

    那个军官连声喝问,而卫士一言不发,走到近前二话不说挥刀就砍,有所防备的标营军官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这一击,而他身后的几个标营士兵此时也已经抽出刀来,见状纷纷上前,把利刃在空中用力地来回挥舞着,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贼囚,是要杀官造反吗?”

    这时迟树德已经一马当先冲入营门,他和手下们先把手中的火把四下一通乱扔,接着就呐喊着向官兵杀过去。这些都是许平的旧部,之间配合已经非常默契,他们不急于攻入大营,而是迅速占据营门附近,远处,近两千具火把形成一片灿烂的火光,向着敞开的营门奔涌而来。

    标营卫士招架不住迟树德他们的猛攻,被打得节节后退,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巡夜军官口气也软下来,他一边倒退一边冲着闯军士兵呼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弟兄们是欠饷还是欠粮啊?兄弟我可以代为向总督大人禀告……有话好好说嘛……”

    随着营外的闯军源源杀入营中,营门已经牢牢控制在闯军手中,一些装甲营的步兵们爬上大营的塔楼,居高临下地开始肆无忌惮地向标营官兵射击。而此时营门两侧的营墙上,还有不少莫名其妙的标营卫士举着火把看热闹,他们当然是最明显不过的目标,几轮射击过后这些标营卫士就伤亡惨重。

    此起彼伏的杀喊声和惨叫声,刺破了寂静的夜空,标营周围的一些明军营盘上也亮起了火光,这些明军完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装甲营的的士兵们一边向前冲杀,一边扯掉身上的伪装。开始跟着许平夺门的那群闯军士兵在战友们冲上来后,也停下脚步脱掉身上的明军号衣,露出闯营的军服。许平此时也扔下齐图的头盔,取下背在背上的毡帽,把它戴上头顶,仔细地将系带在颌下扎好。

    与此同时,许平看到被旗手藏在衣服下带进明军营地的闯军军旗,正被升上标营的营门,而装甲营的营旗,也被绑上了一根旗杆。

    装甲营的呐喊声响成一片,标营里所有的士兵都被这喊声惊醒了,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标营卫士仍在莫名其妙,他们互相询问着:

    匆匆赶来的标营游击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刚才听说齐图来求见后他先去禀告过杨文岳,然后才来营门口迎接,现在正在拼命试图维持秩序,他努力地向着涌过来的闯军挥手高呼:“诸位兄弟,你们可是被克扣了军饷?无论你们受了什么冤屈,总督大人都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总督大人爱兵如子,疾恶如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