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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沉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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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然,他凝视着他说,要是爸爸以后不在了,你跟妈妈不要难过。你要管丁叔叔叫爸爸。

    还很年幼的自己没听懂,很奇怪地问:为什么?

    其实他是想问,爸爸为什么以后会不在了?但是父亲却会错了意,以为他问的是后一句。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丁叔叔其实才是你的爸爸。

    丁浩然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十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懂很多事了。至少知道你叫一个人爸爸,意味着什么。

    父亲努力地笑着,但是眼睛里只有难过:其实丁叔叔做你爸爸是好事,他可以让你和妈妈都过上好日子,比爸爸……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才苦涩地改了口,比我好多了。

    丁浩然一下子惶恐起来。他害怕地看着父亲病白消瘦的脸,呆呆地问: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你要像送走妹妹一样,把我也送给别人吗?

    父亲登时怔住了。他红着眼睛忍了一下,但还是没忍住,一低头就落了泪。他攥紧了他的一双小手,紧得让丁浩然觉得疼。但是丁浩然懂事地忍住了。然后他听见父亲很认真地跟他说:要的,爸爸永远都要你。

    爸爸就是想让你知道,他对着他不停地流泪,声音都变得更低更艰难了,其实,你是别人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坏事儿。爸爸没有用,爸爸只会生病……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了丁浩然。丁浩然便也抱住了他,忽然也很伤心。他有点儿想哭,可又不敢,只好有点儿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爸爸。

    但是当母亲一脸微笑地端出新煎的饺子时,父亲早已恢复了正常。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好像根本就没有伤心过。他亲手夹起饺子,一个一个地喂他吃。

    惹得母亲笑着抱怨了一句:都多大的孩子了,还不让他自己吃。当心被惯坏了。

    父亲笑着继续喂他。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等他吃完,父亲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很仔细地给他擦了擦嘴。然后,就像看着妹妹走一样,站在门边,看着他和母亲越走越远。

    丁浩然坐在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回了好几次头,每一次,都看到父亲仍然站在门前,直到变成一个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长大以后的丁浩然,才能够明白,父亲说其实你是别人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坏事儿,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太爱他了。爱到就算明知他不是他的骨血,却也不能不去庆幸:不是他的骨血,就不会遗传到他的病。

    也许外人会以为,他对父亲来说,只不过是一种伤痛。但是他们不知道,父亲可以爱他爱到抛弃伤痛。

    虽然年幼时的他,还不能明白到这个地步,可是心里始终朦胧地坚守着属于父亲的那一片土地。

    所以,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那个人又像往年一样来到的时候,他连丁叔叔也不肯叫了。

    其实在此之前,丁浩然还挺喜欢那个人的。

    因为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丁浩然。丁浩然身上的新衣服,多半也是他买的。小孩子都这样,似乎很容易被收买,但又总在出奇不意的地方固守。

    那个人很忙,一年里也不会出现几次。

    有一次看家里太困难,就要给他红包。但是母亲却浅笑着说,又不是过年,给什么红包。那个人就会深深地看母亲一眼,默默地收回。反而是父亲笑着说,谢谢。

    只此一次。

    但是每到过年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包一个很大的红包给他。只有这个时候,母亲不好说什么。

    那个人话不多。很多时候,他都是听父亲和母亲讲些家庭琐事。丁浩然还会拉着他到一边一起玩。所谓的一起玩,其实也只是丁浩然自己玩,他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当时,那个人应该也不知道他的身上流着他的血。

    丁浩然长得更像母亲。而且丁浩然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管他叫丁叔叔,男人的脸上总是会露出一抹很开心的浅笑。那样的笑容,他后来再叫他丁叔叔的时候,就怎么也无法出现了。

    父亲走后的那年冬天,虽然他们搬了家,可是他依然准时在过年的时候出现了。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一脚踩下去,会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这在天安市这个南方城市是很少见的。很多邻居家的孩子,都出来团雪玩。对门的那一家也是个男孩子,和他差不多大。做父亲的也拿一把铁锹出来,和儿子在门口兴致勃勃地铲了一堆雪,又滚了一个很大很圆的雪球安在上面,又拿来彩笔,在雪球上面画了眉毛眼睛,就变成了一个雪人。

    从头到尾,丁浩然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也来了,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丁浩然才发觉。看到那对父子很高兴地拍了拍雪人,一起回到家里去,那个人便也蹲下来。那身昂贵的衣服拖在雪地里,也不管。他摘掉手套,抓了几把雪,有些笨拙地团出一个不知道是熊还是兔子的小怪物,捧在手里送给丁浩然。

    丁浩然双手接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将小怪物狠狠地扔在了雪地里。他转头跑回屋子里。可是在屋子里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偷偷从玻璃窗向外看。那个人依然还是蹲在雪地里的模样,一动不动地,好像还在面对着曾经坐在那里的他。

    不可否认的是,在收到那个不知名的小怪物时,其实心里还是高兴的。

    明明还是高兴的。

    丁浩然也知道自己对于那个人的执拗近似于无情、残酷,虽然还不能说毫无理由,但肯定是不充分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鱼肉的角色。在他的商业扩张当中,多的是人家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无所有。但是他既不曾逼迫过父亲,更不曾逼迫过母亲。相反的,他是给过他们那个家最多帮助的人。

    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丁浩然根本就很明白,在父亲和母亲的悲剧里,那个人也可以算是一个受害者。

    这些天,他总是不停地回想起以前。一会儿想起父亲,一会儿想起那个人。一开始,他们会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渐渐地,就变得混乱起来。虽然才短短的几天,但是回忆的次数比以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涨得他的大脑像沸腾似地疼。

    丁浩然痛苦地皱着眉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冷不丁却听有人在叫他。

    “丁医生,丁医生。”

    猛一抬头,就看见路佳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脸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丁浩然忙收回手,敷衍道:“没有。”又问,“什么事?”

    听他一问,路佳不觉愁眉苦脸起来。

    丁浩然便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日子,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便疲惫并着了然地问:“他又不肯吃东西?”

    路佳为难地点了点头:“我们怎么喂,他就是不肯张嘴。他只吃你喂的东西。”

    丁浩然微微别过去脸:“那就让主治医生给他打营养针。”

    路佳轻轻一惊:“丁医生……”

    丁浩然:“快去。”

    路佳在他面前又踌躇了一会儿,见他头也不抬,正眼也不瞧,只好磨磨蹭蹭地转了身。一步三挪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正想狠心出去,忽然又听到了丁浩然的声音。

    “等等。”

    丁树海微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半边脸很无力地瘫着。即使他现在没做什么表情,也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没有说话的欲望。保姆还算忠于职守,虽然这些天他一直不配合,她还是每天都带着精心烹饪的菜肴来服侍他。

    “丁先生,你还是吃点儿吧。”保姆一手端着一碗鱼汤,一手小心地舀了一勺子,“就是不吃,也该喝点儿汤。这样才好得快。”

    丁树海还是没动。他是半身不遂了,脑子可没不遂。什么叫好?也许他努力地做些复健,一年半载后,大概可以歪着身子、抖着手坐在轮椅上让人推出去晒晒太阳。但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可以两条腿走路、吃东西不会流口水的样子了。

    复健。呵。

    他在心里笑,脸上仍然不露出一点儿表情。他不是早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三十年前,他就陪着苏清芳押错宝。为此,他几乎失去了所有自己在乎的珍宝。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资本再押一次。

    盲目的乐观实在比清醒的放弃更可悲。

    “丁先生……”

    面对着他贯彻始终的沉默,保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可是她又不忍心就这样走开,只好徒劳地端着碗守在病床前。

    丁树海想对她说,你大可以走了。她劳动,他给钱。她对得起他付的工资了。也是时候,该去找下家了。可是他又觉得,即使自己开口,恐怕也很难发出让她听得懂的声音。

    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又静了一会儿,保姆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