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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雾锁冰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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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年轻人走出哈尔滨火车站,张剑凡连忙迎上,大家各自握手介绍,激动不已。

    张剑凡化名王掌柜,在一个烧酒厂做会计,多年来一直负责哈尔滨地下交通,而这些年轻人都是积极寻找党组织的东北热血青年,一听说有人从延安来,一个个欣喜若狂,都想借此机会好好干一场。

    张剑凡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看四下没有可疑的人,连忙将他们带去坐有轨电车,四人刚走出三五步远,胡麦麦和天冬扛着大包袱走出来,两人的衣衫更加破烂了,一路抖个不停。

    胡麦麦猛地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看着张剑凡高大的背影,冻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脚步自己有了意识,朝着他踉跄追去。

    天冬看出端倪,丢下她径直朝张剑凡跑去,张剑凡察觉什么,警惕地回望,满脸惊喜,“阿麦!天冬!”

    “姨夫……”胡麦麦的嘴巴终于得到一丝暖和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天冬一把抱住张剑凡,像是要把小小的身体塞进他的怀抱。

    儿子转眼长这么大了,简直像在做梦,张剑凡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天冬的头,含笑看着胡麦麦,一句“辛苦”在胸口萦绕许久,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一个小孩子带着更小的孩子在上海滩挣扎生存,岂是“辛苦”两个字能够感谢。

    胡麦麦抱着大包袱喘息连连赶上来,“姨夫,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张剑凡笑容收敛,紧张环顾四周,狠下心用力掰开天冬的手,“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们晚上再见。”

    胡麦麦从他的表情看出名堂,立刻警醒起来,迅速退出两步等待,目光四处打量。

    天冬哪里舍得放手,一声声哀哀呼唤,“爸爸……”

    张剑凡强忍泪水,竭力压低声音,“我还有事,晚上见。”

    天冬松开一点,就被张剑凡强力拉开,而天冬冻得几乎失去感觉的手心里转眼多了一卷钱。

    胡麦麦怕他不舍,一把揽住他,天冬知其用意,含泪扑入她的怀抱,怕自己忍不住再去找爸爸。

    张剑凡带着三人很快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胡麦麦和天冬呆立良久目送他们离去,不停哆哆嗦嗦,背影凄凉。

    日本话,不用学(xiáo),再等三年用不着。

    一年到头拼命干,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吃顿白面被抓经济犯。

    二满洲,把人坑,青年去奉仕,壮年当劳工,适龄青年当国兵,剩下老头把地耕。

    三月三,苣荬菜(qiě ma cài)钻了天,富人的小鸡吃小米,穷人挖菜当饭餐。

    一怕旱,二怕淹,三怕警察,四怕官,五怕催交出荷粮,六怕劳工上密山,七怕要兵,八怕打,九怕村长要税捐,十怕缺吃又少穿,穷人最怕到年关……

    日本占领哈尔滨不久,这些话就在街头巷尾不胫而走。

    鬼子到处作恶,大家都知道他们迟早要完蛋,人人都说鬼子不完蛋,那真是没天理,然而苦难的日子好像没个头。

    青壮年鬼子兵一天比一天少,两极分化也严重,要不就越来越老,要不就越来越年幼,连毛都没长齐,留在哈尔滨的鬼子兵都是人上人,个个过着天上人间的好日子,肥得流油。

    哈尔滨百姓呢,不管老幼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长夜漫漫,谁都是一天捱过一天,指着终有一天能捱到头。

    从哈尔滨火车站往西北走五六条街,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柳叶小街深藏于大街小巷之间,魏家大院就在小街最里头的一户。

    魏满江年轻时从山东兰陵闯关东来到哈尔滨,恰逢一位好友在大帅手下当大官,在好友拉拔下赚了几个钱,置办了这么一个小院落脚。柳叶小街如其名,柳叶细小,小街就是小的双倍,整条街一条小道通到魏家大院大门口,两边只有5个大门,住着5家人不到30口人。

    街小,院子可不小,因为魏满江儿子魏山岳是园艺老师,带着远志和琥珀一双儿女也喜欢种花草,魏满江又一门心思钻研药材种药材,里里外外就跟园圃差不多。街坊邻居老老少少跟着他一块侍弄花草,小街一进来就俨然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今天魏满江老爷子要过70大寿,按理说该歇着,因为约了老病患到文慧街的魏家头痛专科诊所看诊,还是得跑一趟。

    魏山岳一身刚浆洗好的长棉袍子,戴着一顶棉帽子,挎着个沉甸甸的大褡裢,小心翼翼扶着魏满江出门。

    魏老爷子比儿子打扮得还要俏,戴上同记出的英式皮帽子,戴着手工缝的厚实皮手套,又把胡须梳得一丝不苟,这才算打扮周全,顶着一头的亮闪闪阳光走进院内冰封世界,这才发现,巧手的宝贝孙女琥珀早已精心装扮好院子,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院中一株榆叶梅枝头点缀着红红的花朵——琥珀爱漂亮,已经等不及开花了,用纸做了花朵再用丝线缠绕在树枝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魏老爷子脚步虽没怎么挪,目光在屋檐的红灯笼和流连忘返,满腹唏嘘感慨,就连琥珀从房间钻出来都没发觉。

    魏山岳跟就职的哈尔滨国中告了假,推了所有事情,今天一心一意陪着老爷子,心情也特别轻松,顺手从屋檐摘了个冰棱舞动。琥珀大笑连连,在梅树下转来转去,红花袄子和她自个做的艳丽花朵相映成趣。

    魏老爷子一肚皮的不合时宜顿时烟消云散,拄着拐定定地瞧着她,笑容满面。

    这么大的动静,家里另外一个还是毫无声息,魏山岳耐着性子等了等,实在忍无可忍,大叫一声,“儿子!”

    无人回应,琥珀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撇着嘴冲着书房冷笑一声。

    “远志!”

    “魏远志!”

    “魏呆子!”

    琥珀帮腔叫了两声,书房内仍然一片静寂,倒是榆叶梅和花花草草上的积雪受到惊吓,簌簌地落下来。

    琥珀也懒得叫他了,看着飞雪中的灼灼梅花,不知道想到什么甜蜜过往,笑得像只妩媚动人的眯眯眼狐狸。

    琥珀是南岗一带百里挑一的好姑娘,长得好看,成绩特别优异,才20出头就从黑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她的未婚夫裴醒是住在颐园街的豪富裴九爷裴玉珏独子,裴家两兄弟就这么一个继承人,大家都说她命好,开春5月,裴醒就要从军校毕业回来成亲,她以后就成了阔太太,万事不愁。

    千好万好,她就脾气让人受不了,在家里称王称霸,谁都得让她三分,她说吃饺子蘸辣椒,别人就不敢蘸醋。

    眼看再催促下去父子兄妹都得反目,魏满江无奈,挥挥手朝外走,“大岳,别叫了,我们走吧。”

    琥珀醒悟过来,一把抓过父亲手中的冰棱朝着书房大门甩过去,“魏疯子,给我出来!”

    到底还知道得罪不起这个刁钻泼辣的妹妹,魏远志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好好,我马上来。”

    “别催了,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魏满江直摇头,径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