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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美人在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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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桥一带的平房,这一带住的都是穷苦人,屋子破败,但是每家收拾得都很齐整,开春了,每家每户门口的花花草草都可劲地长,远远看去,一片绒绒的绿,喜气洋洋。

    然而,屋内和屋外俨然两个世界,四处一尘不染之中难掩寒酸颓败,阳光和喜气从未到达这里。

    门虚掩着,胡麦麦走进小屋,还在适应昏暗的光线,阳光陡然从门缝透进来,照见汪母的脸。

    胡麦麦心惊不已,汪母满脸沧桑,这根本不像是40多岁妇人的脸,不过,她很快理解,丧夫丧子的悲痛,足以打垮任何一个人。

    她向前一步,微微躬身,“阿姨好。”

    汪母紧张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我是您儿子同学。”

    汪母满面悲愤,冷冷道:“我儿子没读过什么书,没有同学。”

    “没有同学,也有伙伴。”

    “没有,什么都没有,而且他已经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你们不用再费神惦记。”

    “总有还惦记着您的一些人,比如鬼夫子。”

    “你是鬼夫子?”

    “您说呢?”

    “快……快坐!”汪母一片死灰的眸中出现亮光,“大家不是说鬼夫子被……”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

    “鬼夫子不是一个人。”

    汪母满脸紧张,猛地抓住她的手,“孩子,以后别管我们,你们快走,走得远远的……”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一把剪刀从袖子里掉下来。

    “别客气,我们小本生意,送上门是应该的。”胡麦麦莫名提高了声音。

    汪母愣了愣,缓缓松开她的手。

    “这是您要的松花皮蛋,我先给您送几个尝尝,要是喜欢我以后常给您做。”胡麦麦笑容温柔。

    汪母满脸疑惑,并没有开口。

    胡麦麦放下纸包离去。

    汪母抱着纸包,慢慢打开。

    松花皮蛋下面,是钱。

    钱虽然很少,能救命。

    汪母默然拭泪,将剪刀放回抽屉,从抽屉拿出一张遗像。

    遗像上是一张年轻得惊人的笑脸。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像他的儿子一样,那么多年轻孩子干这个事情,前仆后继,至死不悔。

    鬼夫子不应该是一个人。

    柳叶小街出了一家的园艺老师,打扮得实在太幽静漂亮,司徒浪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地方,一直琢磨着搬过来住。

    找魏远志是不可能了,别看魏家这么大,他几下腾挪,自己都快没地方落脚,在书房里挖了个窟窿每天对付着住,窝囊得他都看不下去。

    也该他走运,魏家最近的邻居蓝东海工作的银行关了门,蓝东海没了工作,回来一讲,蓝夫人当机立断,把司机佣人等一切不必要的开销全都省了,将夏天置装的钱也取消掉,一盘算,家里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让蓝东海安心找工作。

    再怎么节省,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么多人要吃饭,必须找一份钱来补贴家用,蓝夫人思来想去,只好腾出两间屋子来招租。

    也真是巧了,司徒浪跟着魏远志下班一块回来,准备找个地方喝两杯,魏远志回了一趟家,司徒浪正在外面等着,正碰上蓝夫人往外贴告示。

    两人四目相对,蓝夫人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冲着他笑了笑,就想揭了这个告示进门,等没人再贴。

    司徒浪抢上前把告示揭下来,来回看了看两个院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蓝家小院跟魏家大院相邻,中间有一条小小的排水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魏山岳在世的时候,在狭窄的小道上撒了一线的草籽,春暖花开,小道一片姹紫嫣红,漂亮极了,草籽也长在墙上,墙缝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误入梦幻的海洋。

    这回饭也顾不上吃了,司徒浪赶紧登门拜访,蓝东海问清楚是魏远志的同事,只有一个哑巴妻子,一家大小都很乐意,蓝东海挺小心开了一个价钱,司徒浪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赶紧签了合同,欢天喜地带着哑巴妻子上门来看房子收拾准备搬家。

    蓝家老老小小三个女人一起上阵,很快跟司徒夫人把东西收拾利索,司徒浪和哑巴妻子都打关内来,没有大手大脚置办的习惯,东西也就一板车拉走了,当夜就搬得干干净净。

    魏远志收拾完出门,才知道司徒浪干成这么大一件事,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两人这顿酒就变成乔迁的喜酒,由胡麦麦在杂屋搭建的小厨房凑合一顿。

    司徒浪的哑巴妻子叫阿花,长得特别清秀,举止一派温柔,两夫妻还没孩子,互相体恤照顾,眉梢眼角情意绵绵,让魏远志和胡麦麦都看得有些眼热,除了恭喜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说了。

    司徒浪是个人精,倒也看出魏远志和胡麦麦这夫妻不太对劲,不过他想的是另外的方向,一个劲跟魏远志劝酒,让他跟麦麦好好过日子,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胡麦麦懒得接茬,魏远志不好多说,一场酒疲于奔命般应付,半夜才好歹喝完了散场。

    夜深了,远近狗吠声声,魏远志把人送到隔壁,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听到老鼠偷粮的窸窸窣窣声音,回头一看,天冬抓着一根玉米棒子啃着,满脸好奇看着自己。

    魏远志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给他,天冬一点也不客气接过来,跟着他进了书房,继续盯着他看。

    “别看了!”

    “我就看看我姐为啥不要我,要你。”

    魏远志疑惑回头,天冬一直憋着泪水,脸都憋红了。

    这个问题,除了胡麦麦本人,谁也没有答案。

    魏远志指着桌上的一堆书,“这些书你给姐姐送去,跟她说这是父亲讲课的讲义,她应该用得上。”

    天冬回头看了一眼,裴醒又出去公干,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回来,琥珀房间还亮着灯,房门开了一个缝隙,光线隐隐透出来。

    “哥,你自己跟她说不就完了吗。”

    话是这么说,分了家,老爷子和琥珀并不想搭理他们,来回跑传话的只有天冬一个。

    “园艺看起来容易,其实很不好教,要从同学们感兴趣的东西入手,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还得用一些看得见的成果诱导大家认真学习……”

    缝隙随着魏远志的说话声越来越大,琥珀冲出来,夺走天冬手里的包袱,冲进房间重重关门。

    这一次,一点光线都没了。

    胡麦麦走进来,一巴掌把天冬推了出去,“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怎么长个子。”

    天冬顺势抱住她,哽咽道:“妈,我不想等了,我们一块回上海吧。”

    “谁是你妈,我是你嫂子。”

    一天一改口,这都什么乱八七糟的叫法!魏远志哭笑不得,天冬倒是和她心意相通,含泪说不出话来,松开她扭头跑了。

    魏远志慢慢坐下来,在昏黄的灯光里,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好似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瘦削单薄。

    天冬这几个月长得壮实多了,脱了臃肿的棉袄,她竟然比天冬还像个孩子。

    她又是哪来的力量和胆量,演千里跋涉而来的妈妈,继而又演他这个倒霉鬼的妻?

    “麦麦,这么着吧,你要是放不下,就把孩子交给魏家,赶紧去找别人过日子。”

    胡麦麦笑吟吟道:“你说得挺有道理。”

    魏远志不知哪来的劲头,一巴掌拍在桌上,“那简直太有道理了!我是个窝囊废,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该过这种苦日子,别耽误在我这里。”

    “还有,你受不了了我,我也受不了有人管头管脚。”

    ……

    酒装怂人胆一点没错,胡麦麦看着滔滔不绝的“怂人”,心里直犯嘀咕。

    这酒以后可不能让他喝了,在外面说漏嘴犯事可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想走?你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跟你过?”

    “行,你走,我托人把你们送到上海,路费我出,以后的生活费我也……不,我再送你们一点生活费,够你们在上海安顿下来,不够再跟我要。”

    “我这是在跟你过日子,这么多孩子要读书,处处要用钱。

    “不就天冬吗?”

    胡麦麦看着他,目光复杂。

    魏远志猛地逼近她,低声道:“你在等谁?”

    胡麦麦没有回答,坐在角落翻着一本日语字典看。

    “你要是不懂,可以来问我。”

    胡麦麦冲他狡黠一笑,忽而用日语轻声道:“我在上海虹口混过,那是日本人的地盘。”

    魏远志笑起来,继续用日语问道:“你在等谁?”

    他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胡麦麦忽而起身,在手掌写了三个字送到他面前。

    “鬼夫子。”他疑惑地看着她,“你在等鬼夫子?”

    胡麦麦摇头道:“你知道鬼夫子是谁?”

    魏远志突然紧张起来,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她的眼睛真大真好看,是一泓幽静的泉,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你父亲。”胡麦麦顿了顿,“鬼夫子是你父亲。”

    “我父亲?”

    “对,你爷爷救人,你父亲也救人,现在很多人在等鬼夫子活命。”

    她不想告诉他,鬼夫子是共产党,一直隐藏身份,在恶劣的环境里用自己的方式照顾被害的烈士遗属。

    被害的人越来越多,鬼夫子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也难怪家里永远入不敷出。

    鬼夫子一死,很多遗属陷入绝境,才会有人冒险打听他的下落,也才有她顺藤摸瓜,最终的知情。

    并且和其他知情者一样,尽自己所能继承他的事业,让更多人活下来,撑过这漫漫长夜。

    魏远志颓然坐下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顶风冒雪也要出去跑,在他疲于奔命一步步走进陷阱的时候,她已经凭着勇气和智慧有所行动。

    他比不上她。

    可他也有线索,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查出一点东西,他转念一想,又冒出来一点点信心。

    “你怎么打听到的?”

    “我带着天冬东躲西藏过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我对不起你。”

    “你疯了吧,说这个干嘛,你要是想对得起我,就赶紧赚钱。”

    “这个月有50块。”

    “行,统统上交,零花钱我会给你留出来。”

    “你这是?”

    “怎地,有意见!”

    “男人身上没钱不行啊。”

    “说吧,要钱干嘛,我都给你留好。”

    “我总得请人吃饭。”魏远志动了心思,有点想拉拢拉拢同事,不要有啥事自己都蒙在鼓里。

    “请客的留一份。”

    “我还得给老爷子买酒。”

    “老爷子的酒钱我早留出来了。说吧,还有什么?”

    魏远志气急败坏道:“还有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过日子!”

    “过日子有你这么过的,你编排一个理由把我的钱都搜刮走了,我怎么办!”

    魏老爷子在门外喊上了,“大半夜的,你大呼小叫什么,有一个能干的媳妇管家,别人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能不能过日子!”

    魏远志蔫了,悻悻然坐下来,双手抱着头。

    要不是还留着一丝理智,他真的想在这里撞一撞。

    有媳妇没钱花,没媳妇就得娶个日本探子被人成天盯着,怎么活都憋屈,太难受了。

    胡麦麦笑起来,“你从来没管过家里的事,每天好吃好喝,躲进书房就一觉到头,还想过什么好日子。”

    是啊,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可这不是他要的好日子。

    魏远志迷迷糊糊想起,他出去做事除了图这份薪水养家,还想找找真相。

    人都抓完了,哈尔滨风平浪静,不,成了一潭死水。

    真相也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