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而后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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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颐园街裴家小楼，裴醒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门房一溜小跑前来开门，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接着，人们纷纷涌出来，一排排鞠躬。
像是迎接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士。
只有他觉察出来，每一个鞠躬背后，都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提醒他，他姓裴，他是这个家最终的主人。
及至走进金碧辉煌的豪宅，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宁可泡在魏家大院也不肯回来。
因为脏。
再多的装饰，也遮盖不住的肮脏，再多的香水，也消除不了的血腥味道。
然而，他也是脏污和血腥中的一部分，甚至深陷其间，每向前走一步，都踏着哈尔滨百姓的骨血，踏着无数孤儿寡妇的泪。
他能继承这豪宅，也不得不继承豪宅基底的森森白骨。
他毫无选择。
裴冰冰回来得比他还早，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洗掉了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头发也没烫，扎着两个小辫子，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后，真像一个好学生。
书房门口，裴醒脚步一顿，调整看到裴冰冰的不适感。
是的，裴冰冰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像是待宰的牛羊，正要送去屠宰场。
而他也是屠夫中的一个。
看到他，裴冰冰就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下子蹦了起来，扑上来抓着他胳膊，“哥，你救救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裴醒才发现窗边的裴玉珏。
从裴玉珏这个角度看过去，想必他在大门外的踌躇厌恶尽收眼底。
他回想了一下，很快又放弃努力，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这个姓，不在乎豪宅和富贵……
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裴玉珏徐徐回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带着金丝眼镜，目光愈显深不可测。
裴醒挺直背脊，和他坦然对视。
就因为他的不在乎，才会有力量跟他对抗……
甚至去发掘更多的秘密。
裴玉珏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你的新婚生活还不错。”
“是啊……”
不等他回答，裴冰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惊叫起来，“九叔，我哥的婚事还没办呢，我们裴家家大业大，总不能不明不白收个媳妇！”
裴玉珏皱了皱眉，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慢慢坐下来。
她改了称呼，也认了琥珀做裴家媳妇，却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裴醒不着痕迹摆脱她的手，坐到裴玉珏旁边的沙发椅上。
“父亲，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回来了吗！”裴冰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赶紧上前端茶倒水献媚，“哥，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裴醒笑了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裴玉珏目光淡淡扫过他和裴冰冰，“裴少爷，你的事我管不了，可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不出面，说不过去吧？”
“出面干什么？”
“我和你六伯都忙，她出嫁的事情，你来负责。”
“不！”裴冰冰发出惊叫，“我不嫁人！”
她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裴玉珏冲着裴醒一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提笔写了点什么。
裴醒定定看着，心头一动，裴玉珏什么时候学会用左手写字了！
裴玉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并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儿子瞧见，写完之后冲着裴醒一伸手。
裴醒接过来一看，心中冷笑连连。
他没有猜错，那封闯祸的信，果然就是出自裴玉珏的手。
他不禁有些好奇，裴玉珏和裴玉宇兄弟，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要留给他？
“这是给杨家的礼单，你去跟杨战虎商量一下，有什么删减补充，你都可以做主。”
“我不想嫁，你们听到没有！”裴冰冰装不下去了，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
还是无人理睬她，裴醒低头看了看，笑道：“杨家不缺这点东西。”
“缺不缺是他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裴玉珏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办，我们等你好消息。”
裴冰冰怒气冲冲往外走，将门用力摔上，一路骂了出去，“我要告诉我爹娘，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我做主……”
门外很快传来她的尖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裴醒打开门看了看，裴冰冰正被两个粗壮有力的妇人拖鸡仔一般拖进房间，一低头，把求情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不是管这闲事的时候，魏远志多关一天就多几分危险，他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出嫁之前，我们不会让她继续在外面胡来。”裴玉珏面无表情看着裴醒，“我们没有干涉你跟琥珀的事情，你现在知道我们对你多好了吧。”
确实很好，裴醒在心中恨恨地想，好得他根本不愿认这个父亲。
“小魏被抓走了，我们都知道，你用不着摆出这个脸色，我们也会想办法。”裴玉珏叹了口气，“但是，对方的底牌还没亮出来，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办法。”
裴醒所有期望落了空，冷哼一声，扭头往外走。
“怎么，不服气？不甘心？”裴六爷慢慢踱进来。
裴醒略一点头，正要绕开他，裴六爷伸手把他堵在门口，冷笑道：“历练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啥都能从脸上看出来。”
“听说裴家已经是哈尔滨首富，对吗？”
“对！”裴六爷和裴玉珏同时回应，同时露出笑容。
那是虎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裴六爷摆摆手道：“你这孩子，真是的……看来我们不该把你扔在魏家大院里……那一家子都跟钱有仇。”
“跟钱有仇，所以你们要找个法子教训教训魏远志？”
裴六爷的笑声戛然而止，蹙眉看向裴玉珏，“小魏干得好好的，怎么又得罪你了？”
裴玉珏冲他摇头道：“我也正在想办法救人，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那到底跟谁有关，信是你写的，还是你这里拿出去……”
“闭嘴！”裴玉珏一拍桌子，“一封假信而已，办得了平头百姓，根本办不了我裴家的一条狗！”
裴醒难得见识到他的怒气，心头不禁微微颤抖。
裴六爷点点头，“这话没错。要是一封假信能把他送进宪兵队，我们拉拢高官花的那些钱等于全砸松花江了！”
裴醒把疑惑藏在心底，静静等着他们自己揭开谜底。
然而，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谜底。
裴六爷和裴玉珏岔开话题，很快开始讨论怎么布置婚礼。
裴醒站在一旁，恍惚间好像在电影院看一场和睦美好的团圆大戏。
“小魏就关在不远处，我熟悉地形，有办法救人。”
两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裴醒双手抱胸，露出笃定笑容，“我办事会很小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裴六爷冷冷道：“想救人，说难也不难，宅子里有一百多条枪，围一个同样大小的宅子，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你围了这个宅子，哈尔滨要多死成千上万人，包括你我，包括老魏一大家子。”
“裴家外面全都是特务，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办我们，你敢伸手，就要有所有人给你陪葬的准备。”
“说笑而已，我哪有这个胆子，”裴醒忽而改口，“你们想要杨战虎的家产，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裴六爷和裴玉珏交换一个眼色，都露出诡异笑容。
面前的人，果然不是那个一贯斯文友善，彬彬有礼的父亲！
裴醒尽收眼底，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突袭了他，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父子一场，他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父亲的真面目！
“杨战虎那点家产算什么，裴家已经豪富一方，你们这又是何必！”
“没有人会嫌钱多，”裴六爷拍拍他肩膀，“搬进这宅子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有这个自觉。”
“你不要太天真！”裴玉珏逼到他面前，目光冰冷，“裴家的债，你也背上不少，这件事一旦开始，你就得把它干下去，我们没有退路！”
夜已经深了。
一墙之隔，魏家大院半边陷入无尽黑暗，半边歌舞喧闹，灯火辉煌。
一个黑影坐在椅子上。
他满脸的胡渣，穿着军装，军装扣子扯开了。
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一顿，只是身上毫无伤痕。
琥珀轻手轻脚走进来，什么都没有问，从背后温柔地环抱着他。
他反手抓住她的双臂，和她耳鬓厮磨。
不知多了多久，魏家大院另外半边的喧闹终于停了下来。
万籁俱静，两人沉默无声。
回到颐园街裴家小楼，裴醒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门房一溜小跑前来开门，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接着，人们纷纷涌出来，一排排鞠躬。
像是迎接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士。
只有他觉察出来，每一个鞠躬背后，都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提醒他，他姓裴，他是这个家最终的主人。
及至走进金碧辉煌的豪宅，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宁可泡在魏家大院也不肯回来。
因为脏。
再多的装饰，也遮盖不住的肮脏，再多的香水，也消除不了的血腥味道。
然而，他也是脏污和血腥中的一部分，甚至深陷其间，每向前走一步，都踏着哈尔滨百姓的骨血，踏着无数孤儿寡妇的泪。
他能继承这豪宅，也不得不继承豪宅基底的森森白骨。
他毫无选择。
裴冰冰回来得比他还早，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洗掉了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头发也没烫，扎着两个小辫子，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后，真像一个好学生。
书房门口，裴醒脚步一顿，调整看到裴冰冰的不适感。
是的，裴冰冰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像是待宰的牛羊，正要送去屠宰场。
而他也是屠夫中的一个。
看到他，裴冰冰就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下子蹦了起来，扑上来抓着他胳膊，“哥，你救救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裴醒才发现窗边的裴玉珏。
从裴玉珏这个角度看过去，想必他在大门外的踌躇厌恶尽收眼底。
他回想了一下，很快又放弃努力，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这个姓，不在乎豪宅和富贵……
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裴玉珏徐徐回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带着金丝眼镜，目光愈显深不可测。
裴醒挺直背脊，和他坦然对视。
就因为他的不在乎，才会有力量跟他对抗……
甚至去发掘更多的秘密。
裴玉珏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你的新婚生活还不错。”
“是啊……”
不等他回答，裴冰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惊叫起来，“九叔，我哥的婚事还没办呢，我们裴家家大业大，总不能不明不白收个媳妇！”
裴玉珏皱了皱眉，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慢慢坐下来。
她改了称呼，也认了琥珀做裴家媳妇，却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命运。
裴醒不着痕迹摆脱她的手，坐到裴玉珏旁边的沙发椅上。
“父亲，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回来了吗！”裴冰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赶紧上前端茶倒水献媚，“哥，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裴醒笑了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裴玉珏目光淡淡扫过他和裴冰冰，“裴少爷，你的事我管不了，可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不出面，说不过去吧？”
“出面干什么？”
“我和你六伯都忙，她出嫁的事情，你来负责。”
“不！”裴冰冰发出惊叫，“我不嫁人！”
她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裴玉珏冲着裴醒一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提笔写了点什么。
裴醒定定看着，心头一动，裴玉珏什么时候学会用左手写字了！
裴玉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并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儿子瞧见，写完之后冲着裴醒一伸手。
裴醒接过来一看，心中冷笑连连。
他没有猜错，那封闯祸的信，果然就是出自裴玉珏的手。
他不禁有些好奇，裴玉珏和裴玉宇兄弟，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要留给他？
“这是给杨家的礼单，你去跟杨战虎商量一下，有什么删减补充，你都可以做主。”
“我不想嫁，你们听到没有！”裴冰冰装不下去了，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
还是无人理睬她，裴醒低头看了看，笑道：“杨家不缺这点东西。”
“缺不缺是他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裴玉珏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办，我们等你好消息。”
裴冰冰怒气冲冲往外走，将门用力摔上，一路骂了出去，“我要告诉我爹娘，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我做主……”
门外很快传来她的尖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裴醒打开门看了看，裴冰冰正被两个粗壮有力的妇人拖鸡仔一般拖进房间，一低头，把求情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不是管这闲事的时候，魏远志多关一天就多几分危险，他得赶紧把人救出来。
“出嫁之前，我们不会让她继续在外面胡来。”裴玉珏面无表情看着裴醒，“我们没有干涉你跟琥珀的事情，你现在知道我们对你多好了吧。”
确实很好，裴醒在心中恨恨地想，好得他根本不愿认这个父亲。
“小魏被抓走了，我们都知道，你用不着摆出这个脸色，我们也会想办法。”裴玉珏叹了口气，“但是，对方的底牌还没亮出来，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办法。”
裴醒所有期望落了空，冷哼一声，扭头往外走。
“怎么，不服气？不甘心？”裴六爷慢慢踱进来。
裴醒略一点头，正要绕开他，裴六爷伸手把他堵在门口，冷笑道：“历练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啥都能从脸上看出来。”
“听说裴家已经是哈尔滨首富，对吗？”
“对！”裴六爷和裴玉珏同时回应，同时露出笑容。
那是虎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裴六爷摆摆手道：“你这孩子，真是的……看来我们不该把你扔在魏家大院里……那一家子都跟钱有仇。”
“跟钱有仇，所以你们要找个法子教训教训魏远志？”
裴六爷的笑声戛然而止，蹙眉看向裴玉珏，“小魏干得好好的，怎么又得罪你了？”
裴玉珏冲他摇头道：“我也正在想办法救人，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那到底跟谁有关，信是你写的，还是你这里拿出去……”
“闭嘴！”裴玉珏一拍桌子，“一封假信而已，办得了平头百姓，根本办不了我裴家的一条狗！”
裴醒难得见识到他的怒气，心头不禁微微颤抖。
裴六爷点点头，“这话没错。要是一封假信能把他送进宪兵队，我们拉拢高官花的那些钱等于全砸松花江了！”
裴醒把疑惑藏在心底，静静等着他们自己揭开谜底。
然而，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谜底。
裴六爷和裴玉珏岔开话题，很快开始讨论怎么布置婚礼。
裴醒站在一旁，恍惚间好像在电影院看一场和睦美好的团圆大戏。
“小魏就关在不远处，我熟悉地形，有办法救人。”
两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裴醒双手抱胸，露出笃定笑容，“我办事会很小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裴六爷冷冷道：“想救人，说难也不难，宅子里有一百多条枪，围一个同样大小的宅子，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你围了这个宅子，哈尔滨要多死成千上万人，包括你我，包括老魏一大家子。”
“裴家外面全都是特务，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办我们，你敢伸手，就要有所有人给你陪葬的准备。”
“说笑而已，我哪有这个胆子，”裴醒忽而改口，“你们想要杨战虎的家产，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裴六爷和裴玉珏交换一个眼色，都露出诡异笑容。
面前的人，果然不是那个一贯斯文友善，彬彬有礼的父亲！
裴醒尽收眼底，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突袭了他，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父子一场，他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父亲的真面目！
“杨战虎那点家产算什么，裴家已经豪富一方，你们这又是何必！”
“没有人会嫌钱多，”裴六爷拍拍他肩膀，“搬进这宅子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有这个自觉。”
“你不要太天真！”裴玉珏逼到他面前，目光冰冷，“裴家的债，你也背上不少，这件事一旦开始，你就得把它干下去，我们没有退路！”
夜已经深了。
一墙之隔，魏家大院半边陷入无尽黑暗，半边歌舞喧闹，灯火辉煌。
一个黑影坐在椅子上。
他满脸的胡渣，穿着军装，军装扣子扯开了。
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一顿，只是身上毫无伤痕。
琥珀轻手轻脚走进来，什么都没有问，从背后温柔地环抱着他。
他反手抓住她的双臂，和她耳鬓厮磨。
不知多了多久，魏家大院另外半边的喧闹终于停了下来。
万籁俱静，两人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