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天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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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遁

    张生爱上了李员外的女儿碧如。穷书生爱上了富家大小姐,这桩婚事不用提,肯定没戏。但是张生不死心,他自从在城隍庙的庙会那天偶遇了李碧如,自己那颗心就属于碧如了。就连平日里手不释卷的书,此时读来也索然寡味,一捧起来,满页纸上都是李碧如的倩影。

    人的记忆总是那么怪,张生明明和李碧如谈了一些话的,对李碧如的相貌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可随着回忆的次数越多,他对李碧如的印象反而越模糊,现在的张生只记得李碧如温婉的话语,那些个词儿,就像是泉水一般,淙淙地流过张生的心田,“我知道你的,你是那个爱读书的张生,是那个很有文采的张生,你和我想像中的那个书生模样,一点儿也不差呢。”

    张生把这些话一推敲,心里就甜蜜蜜的,人家想像过他的模样呢,人家知道他的才华呢,

    张生一激动,就央求母亲请红媒,去李员外家提亲。母亲一听到张生的话,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答道:“儿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求的,是门当户对。你有这个想法不要紧,可谁愿意替你做这个不可能的媒呢。儿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李员外的闺女的,没事就想想吧。”

    母亲的话,让张生心里凉了半截。他背着母亲,私自去找了几个有名的媒婆,可人家一听说张生想的是李碧如,忙不迭地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去。“就凭你,我非得被李员外家撵出来不可。”

    张生明白了,自己要是想娶到李碧如,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做梦的时候想一想,那是可以的,就像一个人爱上了月里的嫦娥,可以在月圆的夜里走到院落里,看看嫦娥那张漂亮的脸,低下头就是自己冷冷清清的影子。

    张生没了读书的心思,有事没事,就往城隍庙那里跑。那里,是他和李碧如初次相识的地方,那棵黄桷树,还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张生手抚着树,耳中仿佛又听到了李碧如咯咯的轻笑声。这时,一个粗粗的嗓声打断了张生的思绪,“请问这位小哥,下一回庙会该是什么时候?”

    张生一回神,只见他的跟前站着一个粗壮大汉,这人约摸四旬年纪,浓眉大眼的,再看他挑着一副担子,上面夹七夹八地放着些帐篷斗笠之类的东西,张生就明白了,这人肯定是跑江湖卖杂耍的。

    “下一次庙会,那得等过年了。”张生不无惋惜地答道。是啊,现在要是过年,李碧如没准儿还会再来庙会,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机会一睹李碧如的芳容。

    那人微微一笑,他似乎看出了张生心里的忧伤,问道:“这位小哥,这么说我还等在这里守上半年?如果小哥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说来排解排解。”

    初次见面,张生哪里肯把自己内心深处的事儿说出来,只是淡淡地答道:“谢谢了,不用。”

    张生说到这里,就想离开。可那人向张生深深鞠了一躬,“我叫小椴,如果小哥愿意,我这里有一些帖子,你替我在四乡八邻发出去,就说城隍庙一带有人玩障眼法。现在时值农闲,应该有人来看的。你这么做,也算是替我找了一碗饭吃。”

    张生犹豫了片刻,爽快地应道:“这个不能,我先前读书的那个学衙,有很多同窗,他们分散在县中各地,我送到那里去,那些同窗好友们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

    小椴听到张生答应下来,很是高兴,当即从行李箱中取出了一沓纸来,那些纸素白素白的,不过方寸大小,每张都有半米粒厚,上面写着“人生如戏法,一变如烟云。南台小椴”几个字。

    张生一看这字,惊讶地问了句:“这是你写的?”

    小椴点了点头。

    张生又看了看小椴的行李,叹了口气道:“以兄长这一手好字,就算是在街头卖摊卖字,也少了很多劳顿之苦啊。”

    小椴笑了笑,又向张生作了个揖。

    张生答应了小椴的要求之后,回到住处停了会儿,又赶赴学衙而来。学衙的那些学兄们素来和张生友善,一个个接下名帖,吩咐书僮们立即送回家里。这帮秀才们全部住在本县,把小椴的名帖送回了老家,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小椴在全县做了个广告。

    张生完成了小椴的任务,依旧是怏怏不乐,他回到家里,和衣便睡。一连过了三天,张生的情形实在是让他母亲担心,老人这天一早叫醒了儿子,“儿啊,你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听人说,城隍庙那里来了个玩戏法的,戏法花样多多,你去那里解解闷吧。对了,很多乡绅财主家都有人去看,很热闹的,比过年也不差些。”

    张生一听,就知道是小椴。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看障眼法,正要拒绝,冷不丁记起了母亲的话中有一句很多乡绅财主家都有人去看,心里就像是着了魔似的,立即联想到了李碧如。既然那么多人看,李碧如难保不去。

    张生想到这里,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已毕,早饭也没吃,就穿过七转八绕的里弄,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城隍庙。

    由于时辰尚早,城隍庙那里的人并不多,小椴远远地看到张生,忙跑了过来,又向张生行了一个礼,说道:“谢谢你呀,小哥,那天忘了你尊姓大名,说实话,我这一行有个规矩,就是替我做了事的人,我一定要了他的一个愿。”

    张生乐了,答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张生。我今天来,是看看你玩些什么样的法术。”

    小椴指了指行李,那里露出了一个巨形的盒子,“不瞒公子,我今天要玩的,叫做天遁。”

    天遁?张生愣了愣,他听人说过遁地术,天遁这个词,还是平生第一次听人说起。张生正要细问,猛然看到李碧如从远处下了轿子,正向这个方向走来。

    张生喜出望外,正要迎上去招呼,却又看到后面的那顶黑色轿子中,走下了李员外。

    张生顿时泄了气,站在那里,也顾不上小椴了,眼巴巴地看着李碧如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李碧如大大方方地向张生打了个招呼,热情地说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张生嗯了一声,心里却已是五味杂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轻声地说了句:“张生,我看到了你的心了。这样,这个忙哥哥帮你。”

    一转眼,日头就悬到了天顶,张生站到了黄桷树下,向围观的众人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本人今天要玩的把戏,叫天遁。实不相瞒,今天是嫦娥仙子生辰,她正在天上的广寒宫里摆寿宴,诸位,仙女摆宴,我们凡夫俗子不好轻易地打扰,可是,我还是请一位有缘人,去那里看一看,吃口寿面,这个任务呢,得让一个女孩子去完成。不知哪个女子有意去看一看。”

    围观者虽多,只身前来的女子却没有几个,即使有胆大的想去,可也被家人阻拦。那李碧如平日里被父亲娇宠惯了的,她瞅着父亲一个不注意,走到了前面,“我来。”

    那李员外正要说什么,小椴已打开跟前的巨形木盒,示意李碧如钻了进去。

    李碧如一钻进去,小椴就关上了盒盖。

    李员外急急地从人群外围闯到了里面,一个劲儿地让小椴打开盒子。

    小椴摇了摇头,“老人家,我虽是玩杂耍的,可一不坑二不骗,大伙儿刚才都看到了,是令媛自个儿钻进去,想上天吃嫦娥的寿宴的。要开盒子不要紧,误了她回来的时辰,我可管不了。”

    李员外哪管这些,腾的一下,自己掀开了盒子,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个人在。

    李员外吼了起来,“小子,今天你不把人给我弄回来,我跟你没完。”

    小椴苦着脸,叹了口气,“老人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说你硬开盒子,肯定要让令媛回来误时辰,其实上天吃碗寿面,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你都等不急,现在呢,令媛必须得派人去接了。我去接,你肯定怕我乘机溜走。这样,我们来找几个胆大的先生,上天去接您的女儿。”

    小椴变没了李碧如,再让人上天去接李碧如,谁也没有那个胆量。唯独张生站了出来,“我去,我去吧。”张生又向李员外施了一礼,“我保证令媛完全地回来。”说着,张生就要钻盒子,小椴却大叫一声,“停。接人的,必须顺着树爬上去。”

    说着,小椴往树上抛了一根绳子。张生想也没想,拉起了绳头,顺着树就往上爬,越爬越高,渐渐的,在众人仰空探望的目光中,张生变成了一个黑点,再接着,黑点都消失了。众人的心也都悬了起来,这要是一失足,张生准会粉身碎骨。

    就在众人捏着一把汗的时候,绳子突然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完了,张生回不来了,众人吓得脸色发白,就连吵吵嚷嚷的李员外,也目瞪口呆。

    唯独小椴没事人似的,敲起了锣,节奏越来越快。猛地,锣声停了,小椴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刚才我魂游太空,嫦娥仙子说了,去接人的张生胆气过人,才气冲天,特许诺让刚才那女子和张生缔结良缘。现在,他们回来了。”

    小椴拉起了盒子,众人伸首向前看去,果然,盒子里先爬出了张生,接着,李碧如也钻了出来,俩人似乎不知道下面的众人心里捏着一把汗,手握着手,没事人似地说笑着。

    众人掌声雷动。小椴呢,也乘机端起锣,四处收钱,收过了钱,小椴自己钻进了盒子,消失了。

    李员外吃了一个哑巴亏,回去后,主动让张生家派人提亲,将女儿许配给了张生,还说是天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