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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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省公安厅的这两个内设机构，从功能上来讲，真可谓是“一文一武”。
只不过从两个机构的领头人搭配上来看，显得有些奇葩。
科技信息化处，它的职能是：组织、指导、规划全省公安信息化建设和应用；指导公安技术防范工作，对全省社会公共安全行业、技术防范产品和工程进行技术监督管理等。譬如这一次对人体组织碎片提取的遗传信息进行全网数据排查，以及国家公安部“刑侦大数据”系统在江苏省的落地，都是由这个部门来完成。按道理来讲，这个部门并不需要扛着枪械在一线和犯罪分子殊死拼杀，应该是一个“搞文”的部门。
然而他们处长姓洪，单名一个“武”字。
江苏省公安厅刑事警察总队，下辖刑事侦查局、有组织犯罪侦查总队、物证鉴定中心，它的职能则是：组织、指导全省公安机关刑事侦查和刑事技术工作，指挥、协调、督导恶性大要案件、跨区域系列性案件和上级交办案件的侦破工作等。这就不用说了，刑侦总队嘛，一个省公安系统里的最强战力，一群智勇双全的武装分子。
然而他们的队长姓罗，单名一个“文”字。
一直以来，人们都觉得江苏省公安厅政治部安排干部岗位的时候，是在故意恶搞。
“罗队，开始吧。”廖明洲下令。
罗文点点头，带领大家进入了法医学实验室。
当年雕艾卿的尸骸，就冷藏保存在这里。
不要以为跟你们家冰柜冻肉一样。
你要知道，二十多年的过程中，她并不是被一直冰封住的，每一次但凡有了新的线索，那些个法医们就少不了要来这里重新勘察一次。
甭说是人肉，就算是一块猪肉，你这么频繁的解冻、封冻、再解冻、再封冻……这种情况下，肉的腐败速度，比你就这么裸着将一块肉搁在那里，要迅速得多。
所以对于这种明显预见要长期重复使用的尸骸，法医部门会采用特殊的设备来冰冻保存。
无菌箱。
外观有些类似殡仪馆为遗体告别仪式提供的那种水晶棺。
雕艾卿的遗骸从冷库里面，直接走自动化闭合通道传送到这个水晶棺一样的容器里面，缓缓升温解冻。
这里面运行着各种检测和灭活设备，始终保持空间无菌，抑制腐化速率。
无菌箱的构造设计得倒是颇具人性化。
不仅外壳是透明的，便于观察，而且还有那种胳膊口径大小的圆孔，用一个向内伸展的乳胶手套罩着，沿着内壁附近还摆放着多款法医学简易器械，你可以把手伸进去，戴上手套操作被解冻的尸骸。
搞完之后，传送带会直接再将尸骸送回冷冻间，重新冰封保存。
完全解冻之后，无菌箱内的场景的确有些吓人，实在要用类比的方法跟您描述的话，还真的像是北京烤鸭。
一只鸭子四斤重，用快刀片成一百零八片的丁香叶儿，整整齐齐，平铺码放在盘子里，另外的骨架，也就是平时咱们说的“鸭架子”，完整的放在另外一边。
荷叶饼拿在手里攥住了，用拳头握紧，再一撒手，这饼它能够自动完全打开。
这样的饼才叫做合格。
一张饼放五片鸭子肉，包上大葱，裹上酱一卷，吃烤鸭的术语叫做“吃卷儿”。
而现在人们看到雕艾卿的身子，在无菌箱中呈现的状态，也是这种结构。
两千多片人肉，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副连脑袋带脊椎的“人架”在另外一边搁着。
就差没有小薄饼了。
当然，还有就是颜色不同。
人家北京的鸭子，那是“烤”出来的，好家伙，黄澄澄金灿灿。
她这个，骨架子是生鲜状态，血淋林殷红红，那些个肉片都是水煮的，这会儿都是那种或黑或灰的暗淡无光，人瞧着没点儿食欲。
“刑侦那边，对曾大山的底细展开调查了没？”邵祖江问道。
罗文点点头：“全省的人都下去了，拉网式排查正在进行，包括这家伙的生前人际关系，还有二十二年前的一些生活状态。都在进行调查。”
徐步摇伸手探入无菌箱，戴上隔离手套操作起来，一会儿摆弄摆弄骨架，一会儿又鼓捣鼓捣那些肉片。
“之前的侦察，是不是一直停留在‘杀人’、‘碎尸’、‘烹尸’三个环节都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前提假设下？”徐步摇低着头问。
“是的，”廖明洲回答，“这一次曾大山生前传递给柳思华的话，的确给我们了新的启发，三个环节有可能并不是同一人所为。”
“这也是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罗文也说，“以前按照这种三位一体的逻辑，无论咱们警方，还是社会上、网络上那些个人的幻想，都把嫌疑人往什么医学高手、厨房大师傅、屠宰场大叔的身上扯，看来真的是太过武断了。”
“除了专业技巧方面，凶手的心理素质也是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来，大家一致认为，一个凶手，他要把一个人类尸体片成2000多块肉，这样的心理素质是很可怕的，不是专家就是疯子。”溧阳市分局的痕检科长姚建成叹了口气，“可如果，凶手和厨师并非同一个人，比方说曾大山吧，他只是将一块快，已经被凶手削下来的，能够搁进锅里煮熟的肉块，再捞出来切片的话，我觉得那就不需要什么特别优良的心理素质了。”
“应该不是这样吧。”龚琪摇摇头，“按照柳思华的供词，曾大山不是说了吗，这些肉并不是他切碎的。”
“这个，唉，关键是曾大山已经死掉了，我们也搞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到底是先煮后切，还是先切后煮，这个顺序也无法考量了吧。”姚建成无奈的说。
“是先切后煮的。”徐步摇眯着眼睛说，“你们这些人啊，一看平时就不怎么下厨的，川、湘菜系里面有一道很普通的东西，叫做‘回锅肉’，你们应该没吃过也见过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是的，这东西太常见了，全国范围内，除了那些因为穆斯林信仰不吃猪肉的地区外，一般的街头快餐小店，都能烧这道菜出来。
“但是这个菜里面有一个细节。”徐步摇微微一笑。
回锅肉，顾名思义，它是先砍下一整块猪肉，当然不能砍得太大，至少你要能搁进锅里吧，将这肉直接扔进清水里煮。直到将整块肉完全煮熟。
煮熟以后拿出来，先要放一段时间不去动它。
目的是为了让它降温冷却。
为什么要冷却呢？
因为你要用菜刀将它切片啊！
刚刚从锅里煮出来的滚烫的一大块熟肉，你一刀子切下去，那些肉都会散落成碎片甚至是粉渣，掉得到处都是。
所以一定要让它降温、冷却，之后你再动刀，才能尽可能完整的一片片切出来。
切完了，再加上各种佐料，重新“回到锅里”用油炒，这样才叫做“回锅肉”。
“即便是完全降温，一块已经煮熟的肉，下刀切割的时候，截面也一定会出现少量的，表层肉渣粉碎性脱落的痕迹，”徐步摇解释说，“因为高温煮沸的过程中，肉的细胞间质被破坏了，细胞与细胞之间的粘性消失，可是你们再看看雕艾卿身上割下来的这些肉片，完全找不到这样的痕迹，切割截面光滑平整，因此从逻辑顺序上来讲，曾大山的话是可信的，这些肉，是先切，再煮。”
“原来如此。”邵祖江也凑上眼来看了看，“既然我们现在的出发点，‘杀人’、‘碎尸’、‘烹尸’三个环节要分开考虑，那就确实应该注意彼此间的顺序问题。”
“说到顺序问题，我个人认为，前面两个环节的顺序，也是值得商榷，至少是不确定的。”徐步摇神秘的一笑。
“不是吧，‘碎尸’发生在‘烹尸’之前这个还好理解，可你总不是想告诉我们，‘碎尸’还可以发生在‘杀人’之前吗？”姚建成糊涂了。
“暂时排除掉恶性报复、精神疾病发作等原因，一个罪犯，将人体切碎煮熟，还可以有什么样的动机呢？”徐步摇反问。
“当然是痕迹掩饰了。”姚建成不假思索，“体表的一些伤痕、斑迹，以及其他可能指证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在这种切烂煮熟的过程中，都会被极大损毁，再有就是一些人妄图以此毁灭生物学证据，令警方无法提取DNA查验死者身份。”
“你不是吧，”王世昌都不满地插口道，“DNA是分子层面的，是一种物质的存在形式，即便是煮熟后的肉这种物质也是存在的，只是不再发挥之前应有的作用。当然，对于熟肉的话，细胞蛋白质已经变性了，你裂解起来会更加困难，一般来说我自己经常使用的就是用液氮研磨，组织匀浆机之类的手段吧。”
“王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不是说有一些人‘妄图’破坏DNA吗？”姚建成加重语气强调说，“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士，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这样能够把DNA给‘煮掉’所以就这么去做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设想，你看看，”王世昌用手一指那副“人架”，“如果凶手自以为能把DNA煮掉，那他为啥只让曾大山煮了肉片？这副骨架和脑袋可是生鲜状态，血淋林的。而且也没有这么白痴的人吧，只想着破坏DNA却忘了毁容、毁指纹？”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现在要强调的，是犯罪嫌疑人企图通过这种手法掩盖一样关键性的痕迹，从而反推三个环节的次序问题。”徐步摇淡淡地说。
“生活反应！”王世昌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场景，脸色大变，“步摇，你，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雕艾卿，她……”
“姚科长，请你现在就把自己想象成是这个被害人，”徐步摇冲着王世昌点点头，又对姚建成说，“你现在，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现在就是那个凶手，但是请你注意，现在我并没有一刀子直插你的心脏，而是飞快地从你胳膊上切下一片肉来。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我会痛啊！”姚建成觉得徐步摇这个问题问得真是白痴。
“看起来你还是没有理解徐步摇的意思，”王世昌皱着眉头，“小姚啊，徐步摇从你胳膊上削去一块‘肉片’之后，我隔个两三分钟，再从你的伤口位置，就是之前徐步摇下刀的地方，再平行削掉一层肉，那么，之前的那片肉和之后的那片肉，你认为会有什么差异？”
“会有……对对，会有生活反应的差异，”姚建成点头说道，“第一块肉片削下来就成了死肉，什么都没有。而削下来之后，我的伤口，会出血，会渗出组织液，会白细胞增高，会凝血因子释放，还会周边红肿……这一系列生活反应的表象呈现在伤口，而伤口被你用刀刃贴住再削第二下的时候，这些痕迹就会出现在第二片肉朝外的一侧上面。”
“而高温水煮之后，这些生活反应造成的痕迹差异，统统都会被高温破坏，导致我们无法判断，这个雕艾卿，到底是先被人杀死，凶手在一具死尸上，像切猪肉一般削片呢，还是……”
“还是根本就没有直接杀掉，雕艾卿不排除有被凶手活活剐死的可能！”所有的人都听懂了，廖明洲咬牙切齿。
凌迟？
这玩笑好像越开越大了吧。
不过看着廖明洲、徐步摇和王世昌一脸正经的表情，所有人的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之前这二十多年，各种专业人士和无脑网民不是都在分析凶手切碎尸体时，所谓“异常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么，可如果真的换成是“活剐”，不要说雕艾卿本人会痛不欲生了，就是这个下刀的凶手……尼玛这得是一个怎样的心理变态啊？
“人的思维总是千奇百怪的，可能你觉得一种行为很变态，但是放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正常呢。”徐步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说你自己喜欢睡男人的心态吧。”太子淡淡地飙了一句。
“去你的，我说的是普通人。你们还记得当初这雕艾卿的尸体碎肉是怎么被发现的吧？”徐步摇提醒大家。
当然记得了，上一章的时候我还跟大家回顾了一下案情——
1996年1月19日，一场大雪之后，雕艾卿的尸体被发现。一名打扫卫生的妇女在南京新街口附近的华侨路捡到一个提包，包中装有500多片煮熟的肉片。后来她在清洗肉片时发现有3根手指混在其中，随即报案。
“你们想啊，这位保洁阿姨，她为什么会去报案？不就是因为她‘在清洗肉片时’，发现了有三根手指混在了里面么？”徐步摇一脸的怪笑，“所以各位不妨好好想想，这位阿姨，她为啥要去‘清洗肉片’？”
……
呕——
十五秒，一屋子人足足愣了十五秒，一下子集体醒过了神来，纷纷争夺房间里的垃圾筒，一阵疯狂呕吐起来。
顷刻间这法医实验室里便呆不了人了。
满房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胃酸味儿。
没法子，大家只好将雕艾卿的尸骸重新收回冷库，一群人争先恐后跑去卫生间漱口，等全都清洗完毕，骂骂咧咧各种牢骚抱怨地回到会议室里，发现徐步摇已经是一脸幸灾乐祸地坐在椅子上了。
江苏省公安厅的这两个内设机构，从功能上来讲，真可谓是“一文一武”。
只不过从两个机构的领头人搭配上来看，显得有些奇葩。
科技信息化处，它的职能是：组织、指导、规划全省公安信息化建设和应用；指导公安技术防范工作，对全省社会公共安全行业、技术防范产品和工程进行技术监督管理等。譬如这一次对人体组织碎片提取的遗传信息进行全网数据排查，以及国家公安部“刑侦大数据”系统在江苏省的落地，都是由这个部门来完成。按道理来讲，这个部门并不需要扛着枪械在一线和犯罪分子殊死拼杀，应该是一个“搞文”的部门。
然而他们处长姓洪，单名一个“武”字。
江苏省公安厅刑事警察总队，下辖刑事侦查局、有组织犯罪侦查总队、物证鉴定中心，它的职能则是：组织、指导全省公安机关刑事侦查和刑事技术工作，指挥、协调、督导恶性大要案件、跨区域系列性案件和上级交办案件的侦破工作等。这就不用说了，刑侦总队嘛，一个省公安系统里的最强战力，一群智勇双全的武装分子。
然而他们的队长姓罗，单名一个“文”字。
一直以来，人们都觉得江苏省公安厅政治部安排干部岗位的时候，是在故意恶搞。
“罗队，开始吧。”廖明洲下令。
罗文点点头，带领大家进入了法医学实验室。
当年雕艾卿的尸骸，就冷藏保存在这里。
不要以为跟你们家冰柜冻肉一样。
你要知道，二十多年的过程中，她并不是被一直冰封住的，每一次但凡有了新的线索，那些个法医们就少不了要来这里重新勘察一次。
甭说是人肉，就算是一块猪肉，你这么频繁的解冻、封冻、再解冻、再封冻……这种情况下，肉的腐败速度，比你就这么裸着将一块肉搁在那里，要迅速得多。
所以对于这种明显预见要长期重复使用的尸骸，法医部门会采用特殊的设备来冰冻保存。
无菌箱。
外观有些类似殡仪馆为遗体告别仪式提供的那种水晶棺。
雕艾卿的遗骸从冷库里面，直接走自动化闭合通道传送到这个水晶棺一样的容器里面，缓缓升温解冻。
这里面运行着各种检测和灭活设备，始终保持空间无菌，抑制腐化速率。
无菌箱的构造设计得倒是颇具人性化。
不仅外壳是透明的，便于观察，而且还有那种胳膊口径大小的圆孔，用一个向内伸展的乳胶手套罩着，沿着内壁附近还摆放着多款法医学简易器械，你可以把手伸进去，戴上手套操作被解冻的尸骸。
搞完之后，传送带会直接再将尸骸送回冷冻间，重新冰封保存。
完全解冻之后，无菌箱内的场景的确有些吓人，实在要用类比的方法跟您描述的话，还真的像是北京烤鸭。
一只鸭子四斤重，用快刀片成一百零八片的丁香叶儿，整整齐齐，平铺码放在盘子里，另外的骨架，也就是平时咱们说的“鸭架子”，完整的放在另外一边。
荷叶饼拿在手里攥住了，用拳头握紧，再一撒手，这饼它能够自动完全打开。
这样的饼才叫做合格。
一张饼放五片鸭子肉，包上大葱，裹上酱一卷，吃烤鸭的术语叫做“吃卷儿”。
而现在人们看到雕艾卿的身子，在无菌箱中呈现的状态，也是这种结构。
两千多片人肉，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副连脑袋带脊椎的“人架”在另外一边搁着。
就差没有小薄饼了。
当然，还有就是颜色不同。
人家北京的鸭子，那是“烤”出来的，好家伙，黄澄澄金灿灿。
她这个，骨架子是生鲜状态，血淋林殷红红，那些个肉片都是水煮的，这会儿都是那种或黑或灰的暗淡无光，人瞧着没点儿食欲。
“刑侦那边，对曾大山的底细展开调查了没？”邵祖江问道。
罗文点点头：“全省的人都下去了，拉网式排查正在进行，包括这家伙的生前人际关系，还有二十二年前的一些生活状态。都在进行调查。”
徐步摇伸手探入无菌箱，戴上隔离手套操作起来，一会儿摆弄摆弄骨架，一会儿又鼓捣鼓捣那些肉片。
“之前的侦察，是不是一直停留在‘杀人’、‘碎尸’、‘烹尸’三个环节都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前提假设下？”徐步摇低着头问。
“是的，”廖明洲回答，“这一次曾大山生前传递给柳思华的话，的确给我们了新的启发，三个环节有可能并不是同一人所为。”
“这也是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罗文也说，“以前按照这种三位一体的逻辑，无论咱们警方，还是社会上、网络上那些个人的幻想，都把嫌疑人往什么医学高手、厨房大师傅、屠宰场大叔的身上扯，看来真的是太过武断了。”
“除了专业技巧方面，凶手的心理素质也是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来，大家一致认为，一个凶手，他要把一个人类尸体片成2000多块肉，这样的心理素质是很可怕的，不是专家就是疯子。”溧阳市分局的痕检科长姚建成叹了口气，“可如果，凶手和厨师并非同一个人，比方说曾大山吧，他只是将一块快，已经被凶手削下来的，能够搁进锅里煮熟的肉块，再捞出来切片的话，我觉得那就不需要什么特别优良的心理素质了。”
“应该不是这样吧。”龚琪摇摇头，“按照柳思华的供词，曾大山不是说了吗，这些肉并不是他切碎的。”
“这个，唉，关键是曾大山已经死掉了，我们也搞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到底是先煮后切，还是先切后煮，这个顺序也无法考量了吧。”姚建成无奈的说。
“是先切后煮的。”徐步摇眯着眼睛说，“你们这些人啊，一看平时就不怎么下厨的，川、湘菜系里面有一道很普通的东西，叫做‘回锅肉’，你们应该没吃过也见过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是的，这东西太常见了，全国范围内，除了那些因为穆斯林信仰不吃猪肉的地区外，一般的街头快餐小店，都能烧这道菜出来。
“但是这个菜里面有一个细节。”徐步摇微微一笑。
回锅肉，顾名思义，它是先砍下一整块猪肉，当然不能砍得太大，至少你要能搁进锅里吧，将这肉直接扔进清水里煮。直到将整块肉完全煮熟。
煮熟以后拿出来，先要放一段时间不去动它。
目的是为了让它降温冷却。
为什么要冷却呢？
因为你要用菜刀将它切片啊！
刚刚从锅里煮出来的滚烫的一大块熟肉，你一刀子切下去，那些肉都会散落成碎片甚至是粉渣，掉得到处都是。
所以一定要让它降温、冷却，之后你再动刀，才能尽可能完整的一片片切出来。
切完了，再加上各种佐料，重新“回到锅里”用油炒，这样才叫做“回锅肉”。
“即便是完全降温，一块已经煮熟的肉，下刀切割的时候，截面也一定会出现少量的，表层肉渣粉碎性脱落的痕迹，”徐步摇解释说，“因为高温煮沸的过程中，肉的细胞间质被破坏了，细胞与细胞之间的粘性消失，可是你们再看看雕艾卿身上割下来的这些肉片，完全找不到这样的痕迹，切割截面光滑平整，因此从逻辑顺序上来讲，曾大山的话是可信的，这些肉，是先切，再煮。”
“原来如此。”邵祖江也凑上眼来看了看，“既然我们现在的出发点，‘杀人’、‘碎尸’、‘烹尸’三个环节要分开考虑，那就确实应该注意彼此间的顺序问题。”
“说到顺序问题，我个人认为，前面两个环节的顺序，也是值得商榷，至少是不确定的。”徐步摇神秘的一笑。
“不是吧，‘碎尸’发生在‘烹尸’之前这个还好理解，可你总不是想告诉我们，‘碎尸’还可以发生在‘杀人’之前吗？”姚建成糊涂了。
“暂时排除掉恶性报复、精神疾病发作等原因，一个罪犯，将人体切碎煮熟，还可以有什么样的动机呢？”徐步摇反问。
“当然是痕迹掩饰了。”姚建成不假思索，“体表的一些伤痕、斑迹，以及其他可能指证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在这种切烂煮熟的过程中，都会被极大损毁，再有就是一些人妄图以此毁灭生物学证据，令警方无法提取DNA查验死者身份。”
“你不是吧，”王世昌都不满地插口道，“DNA是分子层面的，是一种物质的存在形式，即便是煮熟后的肉这种物质也是存在的，只是不再发挥之前应有的作用。当然，对于熟肉的话，细胞蛋白质已经变性了，你裂解起来会更加困难，一般来说我自己经常使用的就是用液氮研磨，组织匀浆机之类的手段吧。”
“王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不是说有一些人‘妄图’破坏DNA吗？”姚建成加重语气强调说，“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士，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这样能够把DNA给‘煮掉’所以就这么去做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设想，你看看，”王世昌用手一指那副“人架”，“如果凶手自以为能把DNA煮掉，那他为啥只让曾大山煮了肉片？这副骨架和脑袋可是生鲜状态，血淋林的。而且也没有这么白痴的人吧，只想着破坏DNA却忘了毁容、毁指纹？”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现在要强调的，是犯罪嫌疑人企图通过这种手法掩盖一样关键性的痕迹，从而反推三个环节的次序问题。”徐步摇淡淡地说。
“生活反应！”王世昌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场景，脸色大变，“步摇，你，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雕艾卿，她……”
“姚科长，请你现在就把自己想象成是这个被害人，”徐步摇冲着王世昌点点头，又对姚建成说，“你现在，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现在就是那个凶手，但是请你注意，现在我并没有一刀子直插你的心脏，而是飞快地从你胳膊上切下一片肉来。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我会痛啊！”姚建成觉得徐步摇这个问题问得真是白痴。
“看起来你还是没有理解徐步摇的意思，”王世昌皱着眉头，“小姚啊，徐步摇从你胳膊上削去一块‘肉片’之后，我隔个两三分钟，再从你的伤口位置，就是之前徐步摇下刀的地方，再平行削掉一层肉，那么，之前的那片肉和之后的那片肉，你认为会有什么差异？”
“会有……对对，会有生活反应的差异，”姚建成点头说道，“第一块肉片削下来就成了死肉，什么都没有。而削下来之后，我的伤口，会出血，会渗出组织液，会白细胞增高，会凝血因子释放，还会周边红肿……这一系列生活反应的表象呈现在伤口，而伤口被你用刀刃贴住再削第二下的时候，这些痕迹就会出现在第二片肉朝外的一侧上面。”
“而高温水煮之后，这些生活反应造成的痕迹差异，统统都会被高温破坏，导致我们无法判断，这个雕艾卿，到底是先被人杀死，凶手在一具死尸上，像切猪肉一般削片呢，还是……”
“还是根本就没有直接杀掉，雕艾卿不排除有被凶手活活剐死的可能！”所有的人都听懂了，廖明洲咬牙切齿。
凌迟？
这玩笑好像越开越大了吧。
不过看着廖明洲、徐步摇和王世昌一脸正经的表情，所有人的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之前这二十多年，各种专业人士和无脑网民不是都在分析凶手切碎尸体时，所谓“异常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么，可如果真的换成是“活剐”，不要说雕艾卿本人会痛不欲生了，就是这个下刀的凶手……尼玛这得是一个怎样的心理变态啊？
“人的思维总是千奇百怪的，可能你觉得一种行为很变态，但是放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正常呢。”徐步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说你自己喜欢睡男人的心态吧。”太子淡淡地飙了一句。
“去你的，我说的是普通人。你们还记得当初这雕艾卿的尸体碎肉是怎么被发现的吧？”徐步摇提醒大家。
当然记得了，上一章的时候我还跟大家回顾了一下案情——
1996年1月19日，一场大雪之后，雕艾卿的尸体被发现。一名打扫卫生的妇女在南京新街口附近的华侨路捡到一个提包，包中装有500多片煮熟的肉片。后来她在清洗肉片时发现有3根手指混在其中，随即报案。
“你们想啊，这位保洁阿姨，她为什么会去报案？不就是因为她‘在清洗肉片时’，发现了有三根手指混在了里面么？”徐步摇一脸的怪笑，“所以各位不妨好好想想，这位阿姨，她为啥要去‘清洗肉片’？”
……
呕——
十五秒，一屋子人足足愣了十五秒，一下子集体醒过了神来，纷纷争夺房间里的垃圾筒，一阵疯狂呕吐起来。
顷刻间这法医实验室里便呆不了人了。
满房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胃酸味儿。
没法子，大家只好将雕艾卿的尸骸重新收回冷库，一群人争先恐后跑去卫生间漱口，等全都清洗完毕，骂骂咧咧各种牢骚抱怨地回到会议室里，发现徐步摇已经是一脸幸灾乐祸地坐在椅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