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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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9日上午，云南昆明。
2018中国昆明国际石博览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按理说啊，一个展会活动的新闻发布会，无非是用来宣传造势，预告活动的价值点，以利于组委会展开各种招商赚钱工作。
不过今天这个会开得有些玄妙。
来自国内外数十家媒体现场聆听，可是，云南省石产业发展联席会议办公室主任、云南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李连举同志，却在发布会上向中外记者通报另外一件事情。
2018年6月1日晚21时30分左右，勐海县勐遮镇上空一个巨大火球从北偏酉方向——330度左右——划过夜空，并在曼伦村一带爆灭陨落，后经专家证实是一次陨石坠落事件。陨石经与空气摩擦燃烧爆裂解体成数百块，散落在长12公里、宽1至2公里、面积20至25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陨石坠落范围涵盖勐遮镇的曼根、曼伦、曼燕三个行政村十余个自然村。当地村民在坠落区域的农地中已捡拾到数十块大小不等的陨石碎块，其中最大一块重1280克。
重点来了——
第一，事发后，云南省国土资源厅派出专家组对陨石坠落现场开展野外调查，并将收集到的陨石标本送自然资源部昆明矿产资源监督检测中心进行物化检测鉴定。经初步检测，陨石有皮壳包裹，皮壳呈黑色，厚约0.5mm，外表粗糙，见熔蚀“气印”，局部见龟壳状裂纹，裂纹白色；陨石新鲜断面呈褐色夹灰白色，见黑色细脉体充填裂纹。陨石比重3.4。陨石主要矿物成分为橄榄石、顽火辉石，其次为斜长石，少部分磁黄铁矿、铁、铁—镍、陨硫铁组成。皮壳由网状陨硫铁和橄榄石、辉石组成，贯穿陨石的黑色脉体由微小球粒状、海绵状陨硫铁和橄榄石、辉石共同组成。陨石具有碎裂结构、微球粒结构、网状结构。陨石应定名为“顽辉橄榄球粒陨石”。
第二，检测结果表明，勐海陨石是来自天外流星体的普通石陨石——球粒陨石，具有一定科学研究价值。与散落在地球上的众多石陨石大同小异。相比较而言，勐海陨石块体较小，燃爆之后结构受到较大破坏，仅作为一般陨石保存。
各路媒体将此新闻呼啦啦就报出去了。
一场人间悲喜剧瞬间开始席卷中国大地。
喜的人自不用说，他们多数是勐海县勐遮镇上的本地乡民，近水楼台先得月，捡到了很多的陨石，然后在一波又一波的炒作过程中，将石头成千上万每克的价格，卖给了那些从全国范围赶来扫荡陨石的大叔大妈。
悲的人，自然就是那些个比较懒，或者比较慢的外地石头炒家，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没有来得及以更高的价格将陨石转手给别人，这会儿新闻一发出去，原本被炒作得倾国倾城的天外飞石，这会儿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碎渣。
所以我坚持认为，这个夏天，抢夺天台的绝不仅仅是球迷。
“爸，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啊？真的会出人命的。”邓达在发布会现场，和邓甬力、任郓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而且这是官方发新闻，这样指鹿为马的，不怕穿帮啊？”
“穿什么帮啊？”任郓不以为然，“年轻人，还是跟你爸爸好好学着点儿，你看好了，今天是2018中国昆明国际石博览会的新闻发布会，并不是政府官方针对陨石事件本身的发布，而且，李连举副厅长今天出席发布会的身份，只是代表一个展会的临时组委会在讲话，扯的又是跟展会无关的事情，所以没有任何风险。”
邓达闭嘴了，大人的世界果然复杂。
“这样一来，陨石的黑白两道交易都会偃旗息鼓，”邓甬力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好了，我们回专案组，他们的调查结论应该快出来了。”
之所以要等这么久，那是因为列车事故现场的勘查，光靠公安的痕检部门是做不来的，一方面，趁着一个上午的时间，折腾了这么一场坑爹的新闻发布会，另一方面，铁路部门派出了最具经验的事故勘察专家加入调查组，共同复勘现场。
一行人刚返回云南省公安厅就接到了省台办发来的消息。
溪生科技公司从东山发来了一则声明，说是自己在大陆合法采购的货物，因物流事故造成了损毁，要追究赔偿责任。
“这案子有点儿奇怪啊。”任郓挠着头翻阅着声明文件，“这么措辞严厉，难道说并不是他们监守自盗？还真是遭贼了？”
邓甬力冷笑一声：“要省台办发函过去，就说溪生科技公司在云南采购了可疑的不安全物品，不排除对本次列车脱轨倾覆事件负有一定的安全责任，中国大陆对港澳台同胞在内地的经商活动一视同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求他们立即派负责人赶来昆明协助警方调查，澄清事实真相，否则，云南省有权无限期扣押他们的货物。”
“哇！这也太流氓了吧？简直就是欺负人。”邓达皱着眉头。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啊！你跟到专案组办公室来干啥？”邓甬力一脸不高兴，“什么流氓不流氓，反正现在岛内是绿营当政，不收拾白不收拾，我欺负的就是他，不服去找他们蔡阿姨说理去啊。”
台办主任心领神会，一竖大拇指，趾高气扬地发函去了。
罗长龙，昆明铁路局车辆段高级列检师，此刻正和省公安厅痕检处高级化验师吕雯一起走了进来。
看来是有结果了。
“这列货车的货柜钢板厚度，达到了平均两公分以上，这不是开玩笑的。”罗长龙神情严肃，“而且，它不是静止状态，而是在超过180公里时速的行进过程中，遭受的横向冲击，要形成现场那样的凹陷，是不寻常的力度。”
这么说吧，就算是当时发生了山体滑坡，一块两立方米的土石滑落下来撞击，或许也能令列车发生“跳上脱轨”，但是绝对无法造成钢板上如此剧烈的凹痕。
哗啦——
罗长龙拿出了一垛比A4打印纸双倍面积还要大的黑色胶片出来。
对，就类似你在医院照的那种X光片。
“我们对钢板内部进行了分析，你们看，”罗长龙指着胶片，“这里，还有这里，一共有五处，看到了吗，两两对应的闪光点。”
邓甬力和任郓大惊失色，果然，钢板上出现了那种两个两个一对的亮点，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两根针刺下去的那种痕迹。
而且所有的点，都有朝同一个方向延长出去的，如同划痕一般的细线。
这样的痕迹一共有五处。
“我来模拟一下，这样大家看得真切一些。”罗长龙从办公桌的笔架上取来两支中性笔，摘掉笔帽，左右手各拿一支，握住笔杆，笔尖朝前。
吕雯也拿过来一个方体塑料皮包装的一盒抽纸，放在桌上推着向前移动。
“现在吕处长手里的那盒抽纸，就相当于在运行中的火车。”罗长龙说完，双手一起发力，两支笔向前狠狠轧过去。
啪！
移动中的那包抽纸被两支笔尖撞翻侧仰在桌面上。
这就相当于列车受到了横向冲击而跳上脱轨，并在轨道外发生了侧面倾覆。
“你们仔细看，这包纸被撞击的部位。”
罗长龙引导大家围上来一看，果然，这包纸侧面的塑料包装出现了一个挤压凹陷。
而在这个凹陷内，有两个清晰可见的刺击小黑点，那是两支中性笔的笔头造成的。
同时，这两个小黑点，都向后延伸了一小截黑色线段。
这个好理解，因为撞击发生的时候，纸包仍然在从后向前移动，两支笔笔头滚动刮擦，就在外包装上留下了墨迹。
任郓沉默了。
是啊，如果说这就是列车脱轨倾覆的真相，那么，当时现场形成这种冲击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物体呢？
“我们不妨大胆设想，当时有五个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每个人手中，就像我刚才握笔这样，拿着两根足够坚硬的钢钎，在列车行经时，同时发难，一起刺过去……”罗长龙说，“当然，我现在是先把大体轮廓提出来，然后我们看这里的一些细节问题。”
先不论是否存在这样变态的野蛮人，就从技术角度来讲。
第一，要造成这样的痕迹，必须像刚才罗长龙握笔一样，左右两支笔笔尖突出的长度要是一致的，双手的发力力道和前推速度也必须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同样的两个压强，要同时抵达抽纸的外包装上。
这个事情在刚才的模拟实验中是容易做到的，因为很多参数上的细微差异可以忽略。但是如果放在事故现场，一个大力士手里拿着两根钢钎去戳火车，这就很困难了。
因为这不是戳卫生纸，你需要的力道必须非常大，搞不好还得助跑。
那你如何控制左右手均匀发力？
你又如何做到两根钢钎同时戳上去？
“除非是换成一部叉车，还比较靠谱。”邓达喃喃地说。
第二，反作用力，或者说是后坐力。
刚才罗长龙做实验，是用中性笔去戳一包纸，别说反作用力了，就算是他戳笔的力度，那都是很轻的。
可在事故现场就不一样了。
一进门罗长龙就说过，两公分以上的钢板被糟蹋成这样，需要的力道是很可怕的，既然力道可怕，那么反作用力也就是同样的可怕。
“会不会是枪炮射击呢？哎呀……”邓达刚刚念出来就住了嘴。
这个比大力士戳钢钎还不靠谱。
你怎么控制两枚弹药同时轰上去？更何况，现场可没有发现热武器的相关反应残留，别说枪炮不可能了，就算是有术士在这里施展火攻也不对。
大力士也好，叉车也好，他们都是以地面为支撑，这样大的力道戳翻一列火车，反作用力一定会留下痕迹。
“可是，大家也知道，铁路的路基，都是碎石铺设，”罗长龙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再加上这么严重的跳上脱轨事故，整个事故地面的路基碎石都受到了震荡，因此你完全无法分辨和寻找有用的痕迹，碎石不像泥土，一踩就是一个清晰的鞋印啊。”
“还有，我在车体外侧的划痕部位，找到了火屑反应。”吕雯递过来一份化验报告。
火屑反应？刚才不是说没有发现枪炮射击的痕迹么？
这是个误区。
所谓火屑反应，并不是“火药反应”啊。
火屑反应是指方向相反，高速运动的两金属物体发生触碰的时候，因为摩擦导致金属碎屑高温飞溅火花，遗留下来的痕迹。
“我去，还真是用钢钎戳的啊！”任郓傻了。
“任厅长，不是钢，是铜！”吕雯纠正道，“同时还发现了锡元素和铅元素的存在，根据对货柜车钢板的金相分析，我们认为铜、锡、铅三种元素都不存在于车体，而是外来冲撞物遗留下来的痕迹。”
铜、锡、铅……青铜？
“还有，两位厅长，你们看看这个。”吕雯拿出了几张照片，“虽然路基的碎石上没法子找到外来物体的痕迹，但是在路基以外，山坡上的泥土、草丛里，我们发现了这些足迹。”
足迹？卧槽难道还真是变态的大力士扛着两根青铜大棒过来戳火车？
邓甬力和任郓一看照片，全都懵了。
这不是人类足迹，这是牛蹄印嘛。
“我说吕处长，这山上有人放牛有什么好奇怪的啊？”任郓不以为然。
“任厅长，如果说在牛蹄印的附近还同时发现了人类的鞋印，或者小屁孩的光脚丫子印，那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是啊，放牛需要人来放啊。
“而且，您看看全部的照片，再看看现场的简图。”吕雯指着照片和现场位置图一张张分析，“您看，足迹从轮廓、大小判断，一共是五组，而且从泥巴干湿程度判断，也就是五头牛在事发时间段出现过。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足迹的方向很奇怪。”
高度一致，就好像是五头牛从山坡上一齐向铁路上的火车发起了冲锋。
但是，没有返回的蹄印！
再说，牛角也不是青铜的好不好！
2018年7月9日上午，云南昆明。
2018中国昆明国际石博览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按理说啊，一个展会活动的新闻发布会，无非是用来宣传造势，预告活动的价值点，以利于组委会展开各种招商赚钱工作。
不过今天这个会开得有些玄妙。
来自国内外数十家媒体现场聆听，可是，云南省石产业发展联席会议办公室主任、云南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李连举同志，却在发布会上向中外记者通报另外一件事情。
2018年6月1日晚21时30分左右，勐海县勐遮镇上空一个巨大火球从北偏酉方向——330度左右——划过夜空，并在曼伦村一带爆灭陨落，后经专家证实是一次陨石坠落事件。陨石经与空气摩擦燃烧爆裂解体成数百块，散落在长12公里、宽1至2公里、面积20至25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陨石坠落范围涵盖勐遮镇的曼根、曼伦、曼燕三个行政村十余个自然村。当地村民在坠落区域的农地中已捡拾到数十块大小不等的陨石碎块，其中最大一块重1280克。
重点来了——
第一，事发后，云南省国土资源厅派出专家组对陨石坠落现场开展野外调查，并将收集到的陨石标本送自然资源部昆明矿产资源监督检测中心进行物化检测鉴定。经初步检测，陨石有皮壳包裹，皮壳呈黑色，厚约0.5mm，外表粗糙，见熔蚀“气印”，局部见龟壳状裂纹，裂纹白色；陨石新鲜断面呈褐色夹灰白色，见黑色细脉体充填裂纹。陨石比重3.4。陨石主要矿物成分为橄榄石、顽火辉石，其次为斜长石，少部分磁黄铁矿、铁、铁—镍、陨硫铁组成。皮壳由网状陨硫铁和橄榄石、辉石组成，贯穿陨石的黑色脉体由微小球粒状、海绵状陨硫铁和橄榄石、辉石共同组成。陨石具有碎裂结构、微球粒结构、网状结构。陨石应定名为“顽辉橄榄球粒陨石”。
第二，检测结果表明，勐海陨石是来自天外流星体的普通石陨石——球粒陨石，具有一定科学研究价值。与散落在地球上的众多石陨石大同小异。相比较而言，勐海陨石块体较小，燃爆之后结构受到较大破坏，仅作为一般陨石保存。
各路媒体将此新闻呼啦啦就报出去了。
一场人间悲喜剧瞬间开始席卷中国大地。
喜的人自不用说，他们多数是勐海县勐遮镇上的本地乡民，近水楼台先得月，捡到了很多的陨石，然后在一波又一波的炒作过程中，将石头成千上万每克的价格，卖给了那些从全国范围赶来扫荡陨石的大叔大妈。
悲的人，自然就是那些个比较懒，或者比较慢的外地石头炒家，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没有来得及以更高的价格将陨石转手给别人，这会儿新闻一发出去，原本被炒作得倾国倾城的天外飞石，这会儿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碎渣。
所以我坚持认为，这个夏天，抢夺天台的绝不仅仅是球迷。
“爸，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啊？真的会出人命的。”邓达在发布会现场，和邓甬力、任郓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而且这是官方发新闻，这样指鹿为马的，不怕穿帮啊？”
“穿什么帮啊？”任郓不以为然，“年轻人，还是跟你爸爸好好学着点儿，你看好了，今天是2018中国昆明国际石博览会的新闻发布会，并不是政府官方针对陨石事件本身的发布，而且，李连举副厅长今天出席发布会的身份，只是代表一个展会的临时组委会在讲话，扯的又是跟展会无关的事情，所以没有任何风险。”
邓达闭嘴了，大人的世界果然复杂。
“这样一来，陨石的黑白两道交易都会偃旗息鼓，”邓甬力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好了，我们回专案组，他们的调查结论应该快出来了。”
之所以要等这么久，那是因为列车事故现场的勘查，光靠公安的痕检部门是做不来的，一方面，趁着一个上午的时间，折腾了这么一场坑爹的新闻发布会，另一方面，铁路部门派出了最具经验的事故勘察专家加入调查组，共同复勘现场。
一行人刚返回云南省公安厅就接到了省台办发来的消息。
溪生科技公司从东山发来了一则声明，说是自己在大陆合法采购的货物，因物流事故造成了损毁，要追究赔偿责任。
“这案子有点儿奇怪啊。”任郓挠着头翻阅着声明文件，“这么措辞严厉，难道说并不是他们监守自盗？还真是遭贼了？”
邓甬力冷笑一声：“要省台办发函过去，就说溪生科技公司在云南采购了可疑的不安全物品，不排除对本次列车脱轨倾覆事件负有一定的安全责任，中国大陆对港澳台同胞在内地的经商活动一视同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求他们立即派负责人赶来昆明协助警方调查，澄清事实真相，否则，云南省有权无限期扣押他们的货物。”
“哇！这也太流氓了吧？简直就是欺负人。”邓达皱着眉头。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啊！你跟到专案组办公室来干啥？”邓甬力一脸不高兴，“什么流氓不流氓，反正现在岛内是绿营当政，不收拾白不收拾，我欺负的就是他，不服去找他们蔡阿姨说理去啊。”
台办主任心领神会，一竖大拇指，趾高气扬地发函去了。
罗长龙，昆明铁路局车辆段高级列检师，此刻正和省公安厅痕检处高级化验师吕雯一起走了进来。
看来是有结果了。
“这列货车的货柜钢板厚度，达到了平均两公分以上，这不是开玩笑的。”罗长龙神情严肃，“而且，它不是静止状态，而是在超过180公里时速的行进过程中，遭受的横向冲击，要形成现场那样的凹陷，是不寻常的力度。”
这么说吧，就算是当时发生了山体滑坡，一块两立方米的土石滑落下来撞击，或许也能令列车发生“跳上脱轨”，但是绝对无法造成钢板上如此剧烈的凹痕。
哗啦——
罗长龙拿出了一垛比A4打印纸双倍面积还要大的黑色胶片出来。
对，就类似你在医院照的那种X光片。
“我们对钢板内部进行了分析，你们看，”罗长龙指着胶片，“这里，还有这里，一共有五处，看到了吗，两两对应的闪光点。”
邓甬力和任郓大惊失色，果然，钢板上出现了那种两个两个一对的亮点，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两根针刺下去的那种痕迹。
而且所有的点，都有朝同一个方向延长出去的，如同划痕一般的细线。
这样的痕迹一共有五处。
“我来模拟一下，这样大家看得真切一些。”罗长龙从办公桌的笔架上取来两支中性笔，摘掉笔帽，左右手各拿一支，握住笔杆，笔尖朝前。
吕雯也拿过来一个方体塑料皮包装的一盒抽纸，放在桌上推着向前移动。
“现在吕处长手里的那盒抽纸，就相当于在运行中的火车。”罗长龙说完，双手一起发力，两支笔向前狠狠轧过去。
啪！
移动中的那包抽纸被两支笔尖撞翻侧仰在桌面上。
这就相当于列车受到了横向冲击而跳上脱轨，并在轨道外发生了侧面倾覆。
“你们仔细看，这包纸被撞击的部位。”
罗长龙引导大家围上来一看，果然，这包纸侧面的塑料包装出现了一个挤压凹陷。
而在这个凹陷内，有两个清晰可见的刺击小黑点，那是两支中性笔的笔头造成的。
同时，这两个小黑点，都向后延伸了一小截黑色线段。
这个好理解，因为撞击发生的时候，纸包仍然在从后向前移动，两支笔笔头滚动刮擦，就在外包装上留下了墨迹。
任郓沉默了。
是啊，如果说这就是列车脱轨倾覆的真相，那么，当时现场形成这种冲击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物体呢？
“我们不妨大胆设想，当时有五个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每个人手中，就像我刚才握笔这样，拿着两根足够坚硬的钢钎，在列车行经时，同时发难，一起刺过去……”罗长龙说，“当然，我现在是先把大体轮廓提出来，然后我们看这里的一些细节问题。”
先不论是否存在这样变态的野蛮人，就从技术角度来讲。
第一，要造成这样的痕迹，必须像刚才罗长龙握笔一样，左右两支笔笔尖突出的长度要是一致的，双手的发力力道和前推速度也必须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同样的两个压强，要同时抵达抽纸的外包装上。
这个事情在刚才的模拟实验中是容易做到的，因为很多参数上的细微差异可以忽略。但是如果放在事故现场，一个大力士手里拿着两根钢钎去戳火车，这就很困难了。
因为这不是戳卫生纸，你需要的力道必须非常大，搞不好还得助跑。
那你如何控制左右手均匀发力？
你又如何做到两根钢钎同时戳上去？
“除非是换成一部叉车，还比较靠谱。”邓达喃喃地说。
第二，反作用力，或者说是后坐力。
刚才罗长龙做实验，是用中性笔去戳一包纸，别说反作用力了，就算是他戳笔的力度，那都是很轻的。
可在事故现场就不一样了。
一进门罗长龙就说过，两公分以上的钢板被糟蹋成这样，需要的力道是很可怕的，既然力道可怕，那么反作用力也就是同样的可怕。
“会不会是枪炮射击呢？哎呀……”邓达刚刚念出来就住了嘴。
这个比大力士戳钢钎还不靠谱。
你怎么控制两枚弹药同时轰上去？更何况，现场可没有发现热武器的相关反应残留，别说枪炮不可能了，就算是有术士在这里施展火攻也不对。
大力士也好，叉车也好，他们都是以地面为支撑，这样大的力道戳翻一列火车，反作用力一定会留下痕迹。
“可是，大家也知道，铁路的路基，都是碎石铺设，”罗长龙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再加上这么严重的跳上脱轨事故，整个事故地面的路基碎石都受到了震荡，因此你完全无法分辨和寻找有用的痕迹，碎石不像泥土，一踩就是一个清晰的鞋印啊。”
“还有，我在车体外侧的划痕部位，找到了火屑反应。”吕雯递过来一份化验报告。
火屑反应？刚才不是说没有发现枪炮射击的痕迹么？
这是个误区。
所谓火屑反应，并不是“火药反应”啊。
火屑反应是指方向相反，高速运动的两金属物体发生触碰的时候，因为摩擦导致金属碎屑高温飞溅火花，遗留下来的痕迹。
“我去，还真是用钢钎戳的啊！”任郓傻了。
“任厅长，不是钢，是铜！”吕雯纠正道，“同时还发现了锡元素和铅元素的存在，根据对货柜车钢板的金相分析，我们认为铜、锡、铅三种元素都不存在于车体，而是外来冲撞物遗留下来的痕迹。”
铜、锡、铅……青铜？
“还有，两位厅长，你们看看这个。”吕雯拿出了几张照片，“虽然路基的碎石上没法子找到外来物体的痕迹，但是在路基以外，山坡上的泥土、草丛里，我们发现了这些足迹。”
足迹？卧槽难道还真是变态的大力士扛着两根青铜大棒过来戳火车？
邓甬力和任郓一看照片，全都懵了。
这不是人类足迹，这是牛蹄印嘛。
“我说吕处长，这山上有人放牛有什么好奇怪的啊？”任郓不以为然。
“任厅长，如果说在牛蹄印的附近还同时发现了人类的鞋印，或者小屁孩的光脚丫子印，那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是啊，放牛需要人来放啊。
“而且，您看看全部的照片，再看看现场的简图。”吕雯指着照片和现场位置图一张张分析，“您看，足迹从轮廓、大小判断，一共是五组，而且从泥巴干湿程度判断，也就是五头牛在事发时间段出现过。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足迹的方向很奇怪。”
高度一致，就好像是五头牛从山坡上一齐向铁路上的火车发起了冲锋。
但是，没有返回的蹄印！
再说，牛角也不是青铜的好不好！